他低着头，侧身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害怕被人发现，没等离珠反应过来，已经转身大步往前面走了。
离珠冻得抽了抽鼻子，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和楚离玉走得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中觉察出一丝冷清。
能走的话她早就已经走了。
中州到禹州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舟可渡，马可行，可她楚离珠却只能留在这里。
若是她能再绝情一点，只用一匹小马，她和雁儿两人易个容，随便往哪个山旮旯里一钻，还怕什么山高水远。
寒意一点点袭来，离珠眼看着前面已经没有什么人，正要迈脚，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哎呦，大都统，您怎么还没走？今儿个这天气怪冷的，您赶紧回去，别冻着了自己。”
刘谨从后面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离珠也跟着笑了拱了拱手，刘谨如今也算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朝中上下也都巴结着。
“正想着皇上今日说的话，一时走神了，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刘谨眨了眨眼睛：“还是为了东厂这事儿，地点已经选好了，就挨着你们天魁，皇上着急挂念着这事儿，让奴婢去看看，早点落实下来。奴婢书读的少，实在惶恐，以后还请大都统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没有什么赐不赐教的，公公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离珠一张脸精致的宛若天刻，态度诚恳谦卑，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只是如同带着一张面具，隔着这大千世界的烟火气，冷漠异常，冰冷异常。
刘谨脸皮背后藏着的那点得意无声碎了一地，他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大都统这是折煞奴婢，奴婢怎么敢吩咐大都统办事儿，都是为天家办事儿，大都统可饶了奴婢吧。这风大，大都统前面走着，奴婢在背后给您挡挡风。”
离珠深呼了一口气，没再跟他废话。
“这霜才刚化，刘公公慢行，我先走一步。”
等到离珠走远，刘谨整个儿身子才放松。
离珠出了宫，雁儿连忙给她披上大氅，手上又塞了个暖炉。
进了马车，离珠身上暖和了不少。
“这大冷天的，以后回马车上等着去，西市可以开始查了，另外，你们换个方向，我觉得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在暗中帮助东洋人的，可能不是什么大官，从守城门的士兵，还有礼部，卫尉府开始查。”
雁儿听到卫尉府，眼眸子动了动。
“小姐可是怀疑靳瑶也——”
离珠笑了笑。
“想什么呢，靳瑶能有这样的心思，早就被你发现了，他毕竟从军中出来，论心思比不上京城这些公子哥儿，被人利用很正常。你让他在家里歇几日，给我们几天的时间，他在，我们不好查。”
雁儿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那种不知道谁可以信任的感觉却留了下来。
离珠顿了顿。
“另外，楚离玉也让人跟着。”
离珠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失落，有的事情，走到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
天魁这一次出手，再没有丝毫的保留。
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忘了天魁曾经的凶名。
听说魁首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听说那姑娘比宫里面的妃子加起来都好看。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杀人呢？
礼部是平时最没存在感的一个部门，但是负责的事情并不少。
就比如东洋人到高陵做生意，除了要经过卫尉府的检查，还要经过礼部。
离珠坐在礼部大堂里，眼角眉梢都蕴藏着一股冷意。
礼部尚书孟仲可能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张脸扭朝一边，嘴皮上气得翻起白色的皮。
“大都统带这么多人过来，什么意思？是怀疑孟某跟东洋人有什么瓜葛不成？孟某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大都统若是想借此折辱老夫——”
离珠不客气的打断他。
“敢问孟尚书，东洋使臣来到京城的时候，可是你们接待的？”
孟仲皱起眉头。
“自然是我们，可是那个时候，我们怎么知道丰臣家的人会如此口出狂言！这启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礼单有问题你们怎么没有上报？这在孟尚书看来也是小事吗？”
孟仲是朝里的老臣，离珠知道他一直看不上自己，平日里也懒得跟这种人打交道。
可是既然要彻查，离珠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孟仲脸涨得通红。
“当时他们声称准备的时间不够，说是后续会补上，时间通知的确是晚了，再说东洋过来的路程是最远的，又都是乘船，本官当时觉得，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离珠反问道：“人之常情？孟大人，几百只羊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是在您这里，高陵的威严，皇上的面子，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吗？”
孟仲第一次开始观察面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
不等他回答，离珠继续问道：“此前东洋的商队进入京城的地界，你们可查了？”
孟仲为官几十载，第一次无法面对离珠的审视。
“礼部上下不知道东洋人有商队进来。”
孟仲心里羞愧，旁边的人已经递上这段时间礼部有关这些事宜的诸多记录。
离珠接过，随手翻了两眼。
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上了年纪的礼部尚书。
“本官并未有意折辱大人，这已经可以治你们的不查之罪，在查清楚之前，还请尚书大人静闭府中。”
离珠站起身，眼睛一扫，底下的人上前把桌子上的文书案牍通通搬走。
然后她看都没看这个礼部二品大员一眼，提脚走出了礼部的大门。
雁儿连忙跟上。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离珠上马车，掀开帘子，动作一顿。
“去卫尉府。”
进了马车，雁儿才问道：“小姐刚刚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客气？那个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那个词怎么说的，尸位素餐，以我看，就应该抓回去好好关着。”
离珠微微闭上眼睛。
“高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若是都杀了，这京城还有什么人当官，就只剩几个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