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灯光的夜色玻璃窗上,喻朝辞的眉间遍布寒意。
总助在感受到他长达十几秒的静默无声后,终于选择先打破沉默:“喻小少爷?”
办公室里的喻朝辞转过身,以极其平静的神情和哥哥对视一眼,不急不缓地走了两步欲离开办公室。但是看到陆他山,他的脚步便犹豫下来。
最终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办公室,心想着盯梢陆他山的事情并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后,他的面色再次绷如刀削,压抑着怒火问道:“以两倍的价格收走龙涎香?是R&E的竞争对手吗?”
然而细想一下又不对。什么叫做“也许得不到货了”?也就是说他还是可以拿到的,所以肯定不是竞争对手。
总助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想法:“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小任总。”
“他?”小任总是喻朝辞的舅舅任启年,目前替任邦平代管着R&E。
“是小任总以私人的名义买下了那批龙涎香,并未动用公司的资金。”所以这批龙涎香就成了私人货。
如果别人听到是亲舅舅买下了香料,倒不觉得这事严重。可问题在于,任启年和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并不好,不好到没外公早撕破千百回的地步。任谁都不会喜欢阴阳怪气数落人以抬高自己的亲戚,哪怕这人是亲舅舅。
“对不起,喻小少爷,是我跟得不够紧。我原以为只要和我们合作密切,就不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我没想到……”
“行了。”喻朝辞打断了她的话。“对香料供应商来说,本质是R&E的人出面收龙涎香,完全没有提防的必要。你也一样。”
潘彤本来已准备好接受一顿骂了,但是喻朝辞的平静反而让她不自在。“喻小少爷,我们可以试试让任总出面问小任总要一些。”
外公出面要,他就会给吗?如果真的会给,他也不会特地以私人资金收了。
“知道了,我试试。”他挂断了电话,深沉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砰”的一声,他一拳砸在冰冷坚硬墙壁上,瓷砖瞬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手也因强烈的撞击而泛了红。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做搭理,可舅舅还是因为外公对他们兄弟两赞赏有加而存心对着干。
心情愤懑的人回到办公室,看到里面只有哥哥一人后,故作轻松地问:“陆他山走了?”
“你走后没多久就去洗手间了。”喻晚吟说,“电话谁打来的?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事,同学通知明天的实验课取消了。”他回道。
这时,洗手归来的陆他山也回来了,一边走一边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手背。“喻院,请继续。本职工作让我很在意自己的手,平时经常假想手受伤后的情景。这是不是一种心理病?”
因为陆他山说起了手,喻晚吟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了身前两人的手上,然而却突然发现弟弟的手破皮了,红得厉害:“你手怎么了?”
喻朝辞下意识地把手缩到背后。
陆他山眉宇轻蹙,复杂的眼神在喻朝辞脸上稍作停留,转而挪到其发红的手背上。
“还藏。”喻晚吟两步上前把手抓了过来,“刚才那通电话是同学打来的?”
“昂。”
“扯谎!取消个实验能让你这样?你明天的实验课是有机化学课,全是男生。可我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像潘彤的声音。是龙涎香出问题了吗?”
“不是。”
喻晚吟二话不说直接取了酒精喷在伤口上,把人疼得哇哇直叫。“你看看你的眉毛,都耷拉成八字眉了。到底怎么了?”
喻朝辞瞧了瞧陆他山。
陆他山的注意力一直在伤口上,待感受到来自喻朝辞略排外的目光后,他道:“我改天再来。”
听了前因后果后,喻晚吟沉默良久。伤口处理完后,他说:“你上次不是说有人卖整块的龙涎香吗?把那块收了吧,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你别打承心二院建设资金的主意。”他猛地抽回手,打断哥哥的话。“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明天我去找外公。”
第二天傍晚下课后,喻朝辞直冲任家而去,结果火急火燎地赶到,他才记起一件事:他忘记预约了。前阵子外公在家里养腰,现在腰伤好了,估计这会儿还在R&E的香水实验室调香。
无奈,他只好在客厅等外公回来,管家拿来招待的水果茶点一样未动,就拿着一罐可乐把拉环扣得“嘚嘚”响。
半小时后,客厅外的台阶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喻朝辞回头看去,没等来外公,却等来了任启年。
陈管家道:“喻小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启年少爷,老爷什么时候才回来?他一旦进了调香室就联系不上人。”
任启年轻飘飘地说:“我也说不准。今天爸难得高兴,估计会在实验室里多待一会儿,如果真有急事,那就让他等着吧。”
陈管家尴尬极了,回头看了一眼正仰头喝可乐的喻朝辞。
喻朝辞灌下大半瓶可乐,说:“找不到外公,找舅舅也一样。陈伯,我和舅舅有事要说。”
陈管家轻轻点了点头,把偌大的客厅留给了两人。
喻朝辞不屑于说奉承话,开门见山地道:“舅舅,我知道你收龙涎香的目的。你犯不着因外公多夸我几句而打压我,我学调香更多是为了辅助病患治疗。”
任启年上下打量了喻朝辞,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两兄弟在想什么?你敢说你没打过R&E的半点主意?龙涎香现在在我私人名下,如果你是为了这事而来,现在可以走了。”
“我直接拿着钱开口要,你肯定不会给。”喻朝辞从包里取了一份文件,“你所忌惮的,就是外公对我能力的认同。但如果表哥能够为R&E调制出几款为人追捧的香水,外公即便认同我也威胁不了他将来在R&E的位置。”
一只灵敏的狗鼻子,一颗对气味记忆超强的大脑,以及将最简单的香料融合成最复杂的气味结构的天赋和能力,喻朝辞拥有全部。但任启年的儿子任彦青三样全不占,他只对花天酒地,败老子积蓄有兴趣。
任启年顺势看去。
“这是我调试了一年的成果,里面共有两份香方,从创作灵感到数以百计的调试和试香日记,从未对外公开过,最终成果只对院里的病人使用过。”喻朝辞说。
“你想拿这两份香方换?”任启年惊讶地问,眼睛牢牢盯着文件,满是渴望。
“我有信心,这两个作品对外公而言是合格的作品。”喻朝辞道,“你用两倍的价格收来了龙涎香,我就以两倍的价格买走本是属于我的那一小份,附带这两份香方的所属权。”
他以为,这绝对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筹码。
然而任启年不屑地笑了笑。
“别以为老爷子夸你几句,就真把自己的作品当一回事,就这个还想换龙涎香?彦青只是爱玩,一旦认真起来,作品连老爷子都能赞不绝口。”任启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今天爷孙俩已经在公司的实验室待了一整天了。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你的香方,龙涎香也不会给你,彦青的作品就差一味龙涎香。”
喻朝辞眸色微动,因少年的自尊心被打击,再一次对舅舅表现出了厌恶。
而任启年又用轻飘飘的语气及时补了一刀:“哎,你说两人能力相同,亲孙子和外孙到底哪个更值得培养?哪个更亲?”
紧接着他又自问自答:“是我还是选孙子,毕竟是一脉传承的种。女儿嫁出去了,生了俩外孙,再亲,那也是别家的孩子,不姓任。”
喻朝辞接受不了这种说辞,也极其厌恶这人硬生生地将他往喻云飞那里推,淡化和他和外公的关系。他把资料塞回包里,决定去公司找外公。
任家门口,任彦青正好带着任邦平回来,然而进了停车场,他就看到了那辆晃眼的明黄色跑车。
正巧,他的耳机里也传来了任启年的语音:“讨债鬼来了,带着你爷爷离他远点。”
趁着外公还没注意到车子,他立时调转车头方向,去了另一个停车场。
任邦平好奇:“怎么不停在那儿?”
任彦青乖巧地笑道:“我想继续和爷爷研究新香配方,这个停车场离实验室近一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