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宴口中所说的崔家,自然就是崔莺莺的娘家,那里距离长安并不算远,卫宴看着渐渐变黑的天色,他焦急的情绪愈发强烈,忍不住再次催促了一声车夫。
卫祈自从被卫宴凶过之后,他整个人就蔫蔫的,明明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抱着双腿就缩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三郎,你就别催他了,就算马有四条腿,也耐不住你这么催啊。”
夜色为他披上一层浓色的外衫,卫宴单手放在窗口,没有分出任何的余光去理会卫祈,他的这种把戏,卫宴从小看到大,都已经习惯的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你给我闭嘴。”
卫宴的嗓音是已经变过声的,所以并不难听,透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感,不过他此时的心情不算愉快,因此听起来格外的不耐烦。
卫祈伤心极了,如果给他一张手帕,他估摸着都擦出眼泪来。“三郎,你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牙齿漏风的小屁孩了。”
卫宴这时终于扭了头,眼神颇为无奈,说道:“二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卫祈眼见他不吃这一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换了一换,卫祈爬了起来,来到了卫宴的身边,哥俩好的蹭着他的肩膀,瞅着卫宴那精致俊秀的侧颜,羡慕的看着卫宴那浓长的睫毛,抱怨道:“你说你一个男子,眼睫长这么长作甚?”他抱怨归抱怨,但卫祈也不得不承认,在整个文宣侯府里,没有人能比卫宴长得还要出色,真不知道他的双亲长得是何模样,竟然能生得如此一个俊逸儿郎。
卫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满是警告。
卫祈投降,选择闭上了嘴巴。
终于,马车来到了崔家门口。
卫宴二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即敲了敲门,一个小厮打开门一看,发现竟然是文宣侯的两位公子,他连忙行李,卫祈扯住了他的手臂,直接说道:“别整这一套了,啰嗦。你家公子在吗?”
小厮点头:“公子在呢。”
卫宴松了口气,在家就行,这样一来最起码有个借口来崔家。
兄弟俩对视一眼,在小厮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卫宴眸子一凝,询问道:“这是谁病了?”
小厮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是夫人的药,病了有一段日子了,老爷一直都很担心夫人,就连公子也请了名医而来,可惜没什么效果,夫人这病始终不见好转。”
卫祈也没有了笑脸,他和卫宴有着一样的神情,皆是担心,因为他们两个从未听任何人提起崔夫人的病,就连崔莺莺也不曾提起。
很快,得了消息的崔宇暄赶了过来,他见到卫宴和卫祈的时候相当惊讶,但想到他们两个如果没有要事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便意识到会不会和自己的妹妹崔莺莺有关,所以崔宇轩当即问道:“是莺娘出了什么事情吗?”
卫宴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表姐的事情,再者,姨母的病,你怎么不向我们知会一声?”
崔宇暄眼神波动,哂笑了一声,顾而言他,轻捶了一下卫宴,“差点吓坏我了,那丫头好久没往家里捎信了,我这边也走不开,等娘的身子好些,我便去长安探望探望莺娘,她那性子报喜不报忧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直很慌静不下来,哎。”
卫祈想要告诉他崔莺莺近来的情况,但被卫宴的一个眼神惧的乖巧闭嘴,卫宴向他问起秋白,说是有话想要问一问她。
崔宇暄面容清秀,和妹妹的艳丽大气不同,他稍显温润柔和,不过他的性子却是刚毅果决,和他的父亲崔启明倒是一个对比。“秋白?她就在我娘的屋子里,我派人给你喊她。”
一口清茶刚刚下肚,秋白便来了。
“公子,你找奴婢?”
崔宇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是我找,是别人找你。”他指了指另外的方向,秋白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面色淡淡的卫宴。
卫祈机灵的放下了茶盏,一手揽着崔宇暄的肩膀,说道:“表哥,你带我去见见姨母呗,我也挺担心她的。”
崔宇暄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二郎你与三郎到底要做什么?神秘兮兮的,别拿我娘当借口,快点说清楚。”
卫祈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总不能出卖自己的弟弟,说他对你已经成了亲的妹妹有念想吧?他是个离经叛道且护短的人,自家弟弟有这念想也不能说好或者不好,反正三郎有分寸,不会做出逾越的事情,但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所以卫祈自然不会说出这件秘密,装傻充愣先把崔宇暄给糊弄过去再说吧。
没了他们两个,卫宴直接问了秋白,语气带了些焦灼,道:“秋白,半年前你为什么要去文宣侯府?”
秋白抿了抿嘴角,看了卫宴一眼,随后低头:“三公子,如今姑娘已经出嫁,往事重提,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有对姑娘的二次伤害。”
卫宴神色愈发冷峻,望向秋白的眼神充满了寒意,他固执地解释道:“并非是我不去,而是二哥忘了这件事,我是在今日才得知了此事。秋白,告诉我。”
秋白跪在了地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道:“三公子,姑娘将奴婢和意雪留在了崔家,这其中的含义,你难道真的不懂吗。”
卫宴握紧拳头,他一向温柔多情的眸子此时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冷声道:“从一开始,断绝关系的人是莺姐姐,不对我解释的依旧是她,我想得到一个答案,真有那么难吗?我不是莺姐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事情。”
“她崔莺莺既然敢来招惹我,后果就要自负!”这一声说的狠戾又缠绵,他眸色漆黑阴沉,眉宇间蕴着一层幽怨,使他看起来仿佛被郁色笼罩。
秋白面不改色,道:“姑娘的事情,奴婢不敢泄露,这也是三公子你当初将奴婢送来姑娘身边时的吩咐,请三公子恕罪。”
茶盏被卫宴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破碎的残渣划过秋白的侧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卫宴居高临下地睨看着她,道:“你想回到莺姐姐身边吗。”
秋白摇摇头,说道:“姑娘是不会留下奴婢的,毕竟...奴婢与雪意皆是公子所送。”
卫宴眼神一凌,残破的心再次被她的话所伤,卫宴冷笑着:“她会留下你们的。”
秋白抬起眸子,反问道:“公子如此肯定?”
卫宴起身,走到她跟前,道:“我自有自己的法子,莺姐姐失忆了,对我和她之间的事全部遗忘,只记得我是她的表弟,仅此而已。她如今在楚家的日子并不好,所以你和意雪必须要回到她的身边去。你们两个有能力护住她,我也能放下心来。而你们这次不仅要护着她,还要用心的劝她和离。”
秋白难以置信,失了从容,问道:“姑娘她...失忆了?”
卫宴弯下腰,长发从肩头滑落,他微微侧脸,挑起那眼角眉梢,露出些许邪气,道:“留在莺姐姐身边后,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三公子,你这是要奴婢背叛姑娘?”秋白面无表情,质问着他。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死吧,没有用处的东西,留着作甚。”他不冷不热的说道,看着秋白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物,他从百福堂挑来这二人可不是留着跟他作对的,他需要的只有顺从。
秋白软了身子,道:“奴婢遵命。”
卫宴笑了,“那活命和坦白,你选择什么。”他指的自然是半年前的事情。
秋白咬了咬牙,道:“奴婢只是听从姑娘的吩咐,求三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卫宴轻哼,“杀了你们两个,莺姐姐怕是要跟我拼命,就饶了你们这次。”说罢,抬脚离去。
秋白趴在地上喘着气,晦涩难懂的眼神投向卫宴的背影,秋白抿了抿唇角,长叹一口气。
离去时,崔宇暄的眼神始终盯着卫宴,让他很是不自在,卫宴猜测或许是他听到了自己和秋白的话,可看着卫祈的神情,好似并不是这回事。
所以,崔宇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此,卫祈给了答案。
“也没什么,就是表哥一直追问我你为什么要留秋白说话,我就随便捏了个谎,说是你对秋白有意,但被秋白拒绝了。”
卫宴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人竟然能这么可恶,卫宴二话不说,把卫祈撵下了马车,然后道:“咱们走吧,得赶回国子监。”
“喂!卫宴!你谋害亲哥啊!”
——
崔莺莺这日起了个早,没别的原因,只是前天她收到了一张让人意想不到的帖子,李杏儿想来见见她,对此,崔莺莺自然不会反对。
刚用完早膳,楚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就闻着味的赶了过来,只因李杏儿的身份,所以楚夫人格外郑重,生怕崔莺莺这边太简陋又或是没招待好李杏儿,就派了刘嬷嬷暂时伺候一日。
“少夫人,老奴有事要对你说呢。”这人长得和气,脸庞圆润白皙,身上的穿戴也不是个普通的嬷嬷能穿得起的。
崔莺莺道:“什么事?”
刘嬷嬷皱着眉头,一副给她操心的模样,说道:“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是太少了些,不如先让老奴给你安排几个使唤?省得李姑娘以为咱们楚家没好好招待她呢。”
给自己身边安排人?崔莺莺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她,她笑道:“巧了,我也正有此意呢,不过刘嬷嬷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我本有两个贴身丫鬟,在我出嫁时有个得了风寒,我担心会给楚郎过了病气就没让她们陪同,我这人又喜好清净所以身边就留了一个水莲。这嫁人和在闺中还是有些不同的,我现在也意识到了这点,就想着再把那两个丫鬟带来,刘嬷嬷觉得可好?”
刘嬷嬷面不改色,声音愈发和蔼,道:“好,好着呢。”
崔莺莺垂眸一笑,再让你们安插进来人,那自己还活不活了?
不过,将秋白和意雪这两个丫鬟带在身边,总有一种重新和卫宴续上联系的感觉,崔莺莺扯了扯嘴角,瞎想什么呢,自己可真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