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很简单的院子,门口卧着一只土黄色的狗,当它听?见脚步声时,便机灵地坐了起来,吐着舌头望着香凝,看样子像是周围邻里养的。
香凝若在平时一定有闲心?跟它玩闹,但今天不同,她的姑娘在等着她。
“崔姑娘,这里就是姑娘和公子现在住的地方了。”
她跟着香凝走了进去,满院子一股浓浓的药味,让崔莺莺心?中唏嘘不已,并不是她烂好?心?,实在现在的章嘉尔给她一种,前日花开今日就花谢的落差感?,让她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香凝推开屋门,领着崔莺莺走了进去,躺在床上的章嘉尔听?到?了声音,眼睛不由得?望了过去,在见到?崔莺莺的时候,她莫名地想要扯唇笑出来,实在是她的出现太?出乎章嘉尔的意料了。
“你竟然?来了。”
崔莺莺很淡然?,对于她的诧异也只是微微一笑,她随手?搬来椅子,离着章嘉尔并不远的距离坐下,她双手?优雅地放在膝上,问道:“想对我说什么?”
章嘉尔艰难地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脸,调侃道:“还好?没有烧伤我的脸,要不然?我可没脸见你。”
章嘉尔示意让香凝退下,崔莺莺身后的两个丫鬟得?到?她的允许后也随之退下,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章嘉尔抿嘴笑了笑,说道:“经过这场磨难后,我经常会想起你,因为我最对不起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她的坦言让崔莺莺很错愕,但并没有什么动容,不论?章嘉尔有着怎样的忏悔,崔莺莺也不会去原谅,因为她始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从前我一直都将?错怪在你的头上,认为是你抢了我本该拥有的东西,所?以从始至终,我就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一意孤行的选择去伤害你。崔莺莺,你这一世比上一世要幸运的多,你比我强,尽早的离开了楚家,和他们彻底剥离,而我却被蒙蔽了心?智,竟想着把一切都托付在楚子舟的身上。”
章嘉尔脸上的神情是崔莺莺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婉柔和,其实她现在的模样并不算漂亮,可崔莺莺却觉得?她无比的顺眼。
但更让崔莺莺注意的是,她口中所?说的“这一世和上一世”,崔莺莺没有掩藏住她的惊诧和疑惑,遂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这次让你来的原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算不信,我也要告诉你。我是一个重生的人,换句话而言,就是我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在我死后,睁开眼睛就发?现我回到?了还未出阁的时候,也就是你刚嫁进来的时候。”
崔莺莺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原来这个世界里不仅有自己这个穿书者,还有章嘉尔这个重生者。难怪在自己刚穿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原身身上中的毒本不该在这个节点?出现的,所?以她早该意识到?的。
章嘉尔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任何的恶意,弯起唇角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那句话么?”
“什么话?”
她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崔莺莺,让崔莺莺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说我迟早会死在男人的手?里?”
她点?点?头,说道:“在我的上一世里,我没有对你出手?,所?以你也没有趁机和离。当楚子舟死了以后,你就被楚睿昌送进了郡王府,最后撞墙而死。”
崔莺莺被着她的话给惊悚到?了,因为章嘉尔口中的事情,就是她看的那本书里的剧情,崔莺莺眨了眨眼睛,敛住她的不安,沉默不语。
章嘉尔也没指望让她给自己回应,她喘了口气,神情有几分痛苦,最后坚持地说下去:“这一世有太?多改变的事情,就连我这个重生的人都意料不到?,所?以我不知?道你最后的情况会是如何,但我希望你还是要避开郡王府。”
崔莺莺看出了她的虚弱无力,便说道:“我看还是给你请个大?夫吧,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没命的。”
章嘉尔满头汗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时候出现的,她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了,太?痛了,而且我已经成了个废人,我不能拖累兄长。”
崔莺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要向你透露我的秘密?”
她点?点?头。
章嘉尔露出笑容,说道:“因为那场大?火,楚子舟的死期肯定会提前,就凭着我姨母对他的疼爱,她会把楚子舟的死怪在我的头上,就算我死了,她也会迁怒在兄长的,所?以我希望,在我死了以后,你能帮帮我哥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求你了。”
崔莺莺为难地锁起眉心?,道:“我能有什么大?本事?你...实在高看我了。”
章嘉尔声线有些激动,她瞪着眼睛说道:“你有卫宴啊?当初你死了以后卫宴也吐血晕厥了几日,把李桃聘着实气得?够呛,由此可证你对他的不同。上一世卫宴仕途顺遂,就连楚睿昌都要称他一声卫大?人,他现在虽然?离开了文宣侯,但卫宴不是还要去春闱么?他必然?还会是状元,到?那时,你便可嫁给他,一世荣华富贵供你享受!”
崔莺莺怔了怔,对啊,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结局,那她肯定也了解卫宴的未来,听?着章嘉尔的话,崔莺莺笑容不入眼底,道:“我难道就要因为你的这番话,去缠上卫宴,嫁给他么?”
她的平静反应令章嘉尔难以接受,咬了咬唇瓣骂道:“我分明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可倒好?,竟然?不愿意。”
崔莺莺无奈一笑,“换个条件吧,我会尽量帮你的。”
章嘉尔眸光一闪,她看向窗外那以后再也见不到?的日光,莞尔道:“我重生的事情,只告诉了你。我连哥哥都没有说起,因为我怕他会觉得?太?荒唐,会担心?被哥哥厌恶觉得?我是个妖怪。但你不同,就算你认为我是个妖怪,我也不会伤心?,我们本来就是仇人。重要的是,我也有意补偿你。”
话说一半,她微微停顿了下,因为章嘉尔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她满不在乎地擦了擦,随后说道:“你当初有办法能解开我给你下的毒,就说明你肯定有能力帮我陷害楚家。我现在已经服下了毒药,我希望你将?楚家害我的消息传遍长安,我要赶在姨母动手?前,抢占先机。”
嘴角的血越来越多,颜色是暗色的,章嘉尔的目光渐渐失去了光亮,她望向崔莺莺,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崔莺莺沉默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纠结地缠在一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会帮你的。”
章嘉尔笑得?很甜,呢喃道:“希望我下辈子再也不会爱上谁...”
炎热的夏日,她盖着被褥,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模样是憔悴且瘦弱的,唯一有光的眸子慢慢闭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心?酸,但她含着血的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解脱的笑容。
崔莺莺静静看了几瞬,起身打开门,在见到?泪汪汪的香凝时,她说道:“去看看你主子吧。”
香凝身形一晃,如果不是水莲的搀扶,她怕是要磕在地上。
崔莺莺很快就听?到?了香凝的哭声,她闭了闭眼睛,道:“鸢尾,带我回去见卫宴。”
鸢尾并没有回答崔莺莺的话,而是说道:“姑娘,对不住了。”
崔莺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手?刀给劈晕过去,然?后抱住她,水莲也随之晕倒在地。
鸢尾想要带她回马车上,但刚出院门,就被一个玄衣男子从她的手?里接过,然?后抱着崔莺莺钻进了另外一辆马车。
卫宴面无表情,眼底是一片冰冷,敲了敲车壁,道:“回桂花巷。”
但这次,崔莺莺住的院子并不是她之前的桂花巷院子,而是卫宴曾经请能工巧匠设计的院子。
这一日,夜晚悄悄来临,章嘉尔的院子就发?生了大?火,邻里有人呼喊着:“走水了!快来救人呐。”等到?火被扑灭时,鸢尾姗姗来迟,看到?院子里一片凌乱,尖叫着喊道:“姑娘!”
后来,众人得?知?,这场大?火中烧死了两个姑娘,一个叫章嘉尔,一个叫崔莺莺。
再后来,有人猜疑,这场大?火和长安城的楚家有关,兴许就是被他们所?害,要不然?死的两个姑娘都是和楚家有牵连的呢?
一场大?火,让人分辨不出模样来,只能依靠着丫鬟们的说法来知?晓她们的身份。
远在崔家的崔宇暄很快就得?知?了此事,因为这消息还是卫祈亲口说的,所?以崔宇暄脑中一片轰鸣,再也看不清眼前人,晕了过去。
卫祈见状,眼红悲叹,他那三郎在知?道这件事后,情况比崔宇暄还糟糕,如今没有了表妹,日后可怎么办啊...
这件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卫祈请来的大?夫已经入住了崔家,因为崔夫人不久前呕出郁血也昏了过去。
卫祈眼眶的红根本就没有消退过,骂道:“这挨千刀的楚家!”
被众人议论?纷纷的楚家却是一头雾水,根本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惹了谁,莫须有的罪名也往他们头上扔,无论?他们如何解释,众人并没有去相信,有人提议楚睿昌请大?理寺来查清此事,但楚睿昌这人根本经不住查,他担心?大?理寺会借此机会彻查自己,所?以楚睿昌只能忍受着这种种的非议。
他们的沉默,更让人觉得?是一种理亏,亦像是默许。
——
在卫祈眼中伤心?欲绝的卫宴此时正在悠闲地喝着茶,他盘腿坐在茶几边,眼神幽深,让人看不穿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踹门声响起,卫宴的面无表情荡起笑意,他转头而望,目视着崔莺莺。
崔莺莺她长发?披在身后,未绾发?髻,一身藕粉色襦裙,轻姿卓约。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发?觉周围的布置让她熟悉的头皮发?麻,因为崔莺莺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侯府。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章嘉尔的院子里,怎么突然?变成了文宣侯府?而且鸢尾为什么要将?自己弄晕?
这一切一切的困惑急需崔莺莺她找到?答案。
“水莲?鸢尾?你们人呢?”
被崔莺莺呼唤的两个丫鬟掀开帘子急忙赶来,不同的是,水莲眸子是红着的,鸢尾则一进门就先跪了下来,水莲也跪在鸢尾的旁边。
崔莺莺一愣,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水莲率先出了声,憋不住哭意,说道:“姑娘,是奴婢罪该万死!是奴婢辜负了姑娘的信任!”
鸢尾较为冷静,将?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个清清楚楚,而崔莺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崔莺莺抓紧被褥,咬牙切齿地说道:“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死在了章嘉尔的院子里,现在的我只是卫宴的金丝雀么!”
崔莺莺气红了一双美目,心?中的难过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心?脏,凭什么卫宴他敢这样待我?凭什么!
他以为自己见到?和侯府一模一样的布置后,自己就会感?动么?
做梦!
崔莺莺光着脚下了地,抓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问道:“卫宴他人呢?说话!”
鸢尾眼皮子颤了颤,道:“公子就在出门左手?边的书房。”
崔莺莺作势跑了出去,水莲想要拦住她,道:“姑娘,小心?你的脚!”
事到?如今,崔莺莺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小事,她在走廊上跑着,随便抓住个丫鬟问卫宴是不是在这里,丫鬟跪地点?头。
崔莺莺一脚踹开这门,心?口的麻木已经让她丧失了痛感?。
她终于见到?了那个斯文俊秀的卫宴,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让崔莺莺的恨意达到?了沸点?。
卫宴的笑容,崔莺莺没有为之所?动。
崔莺莺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卫宴白嫩的脸颊上迅速出现了红肿,但卫宴并不在意,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
但卫宴看见崔莺莺那光着的玉足,眼神瞬间有了变化,他抓住崔莺莺冰凉的脚踝,让崔莺莺踩在自己的膝上,随后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道:“那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杖责三棍。”
“卫宴,你敢!”
卫宴抬起头来,微微笑,“不敢。”
崔莺莺咬了咬牙龈,道:“最该杖责的人,我看是你才对!”
“那莺姐姐来打我吧,我绝对不反抗。”
“卫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卫宴依旧是那么的温和,道:“那你呢?为什么要离开我。”
崔莺莺深吸一口气,崩溃地解释道:“我在就说过无数遍,我不是当初的崔莺莺,我已经失忆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卫宴不解,歪了歪头,道:“我难道连自己爱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么?失忆了又如何,你就是崔莺莺。”
她觉得?自己跟卫宴无法交流,崔莺莺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她拽着卫宴的衣襟,冷声地说道:“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卫宴笑了笑,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这院子坚固如牢笼,莺姐姐,你便安心?陪在我身边吧。”
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讲出最可怕的事情,崔莺莺面色凝重起来,说道:“我要回崔家,我要见我娘。”
卫宴用近乎最虔诚的眼神,在崔莺莺的面颊上落了一个吻,然?后双臂拥着她,说道:“你只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崔莺莺用力地擦着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厌恶地举动令卫宴面不改色,笑容依旧维持着。
他这副模样让崔莺莺发?起了狠,他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总是不尊重自己,总是把自己当成“崔莺莺”。
卫宴发?上只是简单的用鎏金簪束起,俊雅如玉,眉眼上的□□是那么的惹人流连,桃花眸的风流潇洒,似乎没有人能够抵挡住卫宴的深情。
换作往日,崔莺莺也许就这么随了他的意。
可今日不同,崔莺莺心?静无波澜,所?以她把卫宴发?上的簪子给取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刺向卫宴的肩头,哑着声音说道:“别?让我恨你。”
卫宴自喉间发?出清朗的笑声,眼眸温和,道:“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他话音刚落,便扶着崔莺莺的手?,加重了力度,再次刺了进去。
崔莺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道:“你是不是疯了?”
卫宴轻轻叹息,拔出那鎏金簪,上面还沾着血迹,随后放进她的手?心?里,说道:“如果你这样做就能让你消气的话,我绝对不会反抗你。”
崔莺莺扔掉了那鎏金簪,眼眶湿润着,无力地说道:“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明明知?道我对你狠不下心?...我真是个废物。”
“来人,打盆温水来。”卫宴还在惦记着崔莺莺没有穿绣鞋的双足。
鸢尾在门外应道:“奴婢这就去端水。”她捣了捣泪眼朦胧的水莲,示意她暂时别?哭了。
水莲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离我远点?。”
鸢尾笑了笑,道:“记得?听?主子们的吩咐。”
“晓得?啦!”
卫宴定发?的鎏金簪被崔莺莺夺走,所?以这长发?自然?就散开了,卫宴只好?起身又去拿了两支簪子,他并没有给自己绾发?,反而站在崔莺莺的身后,轻柔地给她梳着长发?。
他说道:“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崔莺莺垂了眸,“你别?说话。”
我现在看见男人就烦。
作者有话要说:想吃炸鸡想喝快乐肥宅水!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