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莺莺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布置,崔莺莺眼瞳微缩,她立刻坐了起来,没想到后脑勺的疼痛让崔莺莺脑袋发沉,她只好一手按着额头,虚弱地唤着:“福如?”
她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她是倒霉的磕在石阶上,后脑勺微微的鼓起,就是碰出来的红肿吧,还真是晦气,遇见了这种?意外。
崔莺莺弯腰穿上摆在床边的绣鞋,乌黑的长发从肩上滑落,等她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时,抬起头望声源看?去,随后微微一笑,道:“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福如,她眼睛通红着,出了这种?意外后,崔莺莺还能笑着关心自己,福如怎能不感?动?
她跑过去抱着崔莺莺,哽咽道:“夫人,还好你醒了。”
崔莺莺被她这么猛地一撞,顿觉的头晕目眩,自己这估摸着应该是脑震荡了,崔莺莺拢着眉心,说道:“福如,你别晃我,我头疼。”
“对不起对不起。”
福如见状,也不让崔莺莺自己穿鞋,崔莺莺拗不过她,就靠着床头问着她。
“咱们这是在哪?”
福如解释道:“这是那辆失控了的马车的主人家,她总归要对夫人负责的。”
崔莺莺这才了解到,那马车上原本是嬷嬷带着姑娘出门买绣线的,怎知骏马发起了疯,吓坏了马车上的众人,最后还是福如和?车夫一同制住了那马儿,所以那位姑娘深感歉意,就将她们带回了自己的府上。
崔莺莺摸着福如的长发,得亏是福如陪在自己身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眸子深邃幽深,崔莺莺没有遗忘她昏迷前脑海里出现的那些事情,但现在不是一个静思的好地方,需得等到自己回客栈后,再仔细消化消化。
这时,门外有人在轻轻地说道:“崔夫人,我可以进来么?”
福如小声道:“这就是那位姑娘。”
崔莺莺扬声道:“请进。”
这位姑娘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宇间的娇憨就知她是一个被家人宠养长大的姑娘。
听她的介绍,她名叫黄莺儿,到时和崔莺莺的名儿有些巧合。这黄家是扬州的富商,可谓是家财万贯。
崔莺莺在知道她是家中独女的时候,不免心中就有了阴谋论,但二?人萍水相逢,她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黄莺儿给她备了些许赔礼,十分?贵重,让崔莺莺婉拒几次后,只能将它们收下。
现在崔莺莺苏醒过来,大夫也说她只需要静养即可,所以崔莺莺就提出了告别,黄莺儿是个心细的姑娘,专门让人送她们回了客栈,临走前还笑着打趣道:“崔夫人放心,这马儿我让人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崔莺莺不禁浅笑道:“多谢。”
不过当崔莺莺回到客栈时,车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双手恭敬地递给了她,说道:“小的受老爷吩咐,请崔夫人收下这房契。”
崔莺莺眼眸微暗,这黄莺儿单纯,但她的爹可是个谨慎的,估计他以为自己是有目的的人,所以派人将自己查了一番,要不然也不会知晓自己需要一个地方住。
自己现在脑袋瓜还疼着,再加上福如还救了黄莺儿,那这张房契崔莺莺收的一点也不心虚。
不过崔莺莺也没有让车夫就这么空手回去,她之前在别的城镇里买了特产现在也没有吃完,正好可以回礼。
“这些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劳烦你帮我送给黄姑娘。”
“崔夫人客气。”
崔莺莺颔首微笑,便在福如的搀扶下回了客栈。
这等老狐狸,自己可别再遇上了。
“夫人,福如!”
兰心上前查看着她们两个人的情况,一颗心可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之前黄家的人派人给兰心捎信时,她差点就要吓晕过去,万幸她们两个平安无事。
“兰婶,因祸得福。”
崔莺莺晃着手里的房契,兰心不认识字,根本看不懂,所以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崔莺莺抿嘴笑道:“这是房契,上面写着乌衣巷,这乌衣巷离客栈远吗?”
“不远不远!这是那人的赔礼?可真阔气!”兰心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房契,语气羡慕道。
“娘,人家可是黄员外,就那个黄百万!”
兰心是扬州人士,自然晓得黄百万的名气,惊诧道:“原来是黄员外!”
崔莺莺看?着她们娘俩的兴高采烈,这脑海里的抽痛越来越明显,她只好说道:“兰婶福如,我这头撞得不轻,我想继续睡会。”
兰心担忧地点点头,“好,夫人若是半夜有什么不适的,记得喊一声。”
崔莺莺揉着眉心,说道:“嗯。”
她双眼轻阖,露出几分?疲惫,崔莺莺连鞋都顾不上脱,就躺在了床上。
她莹润饱满的面容因为疼痛略失血色,唇瓣被她紧紧地咬住,然后蜷着身子抱住双臂,最终,她艰难地睡了过去。
在这次机缘巧合,也在这场梦里,崔莺莺缺失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出了一张完整无缺的记忆画幅,她梦见了幼时的卫宴,如同旁观者似的,亲眼目睹了他们从相遇、相知、相守的过程。
但这一切温馨停止在一个深夜中,也正是那夜发生的事情,带来了一连串的纠葛。
一声雷响,崔莺莺从梦中脱离,她半梦半醒,然后缓缓睁开?双眼。
将杂乱无章的记忆整理完成后,崔莺莺长吁一口气,淡淡地骂了句:“很难不怀疑,我是被剧情杀了。”
她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崔莺莺,亦是这个朝代里的崔莺莺。
将所有的事情复盘,她在二十一世纪出车祸后,就来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之后就被崔夫人生了出来,算是胎穿。但是在这个阶段中的崔莺莺,是完全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崔莺莺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由来。
在她小时候去了长安后,就遇上了卫宴,二?人的发展方向就跟书中所说的那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是李桃聘的眼中钉,因为只要有崔莺莺在,那卫宴的眼里就不会再装有其他人。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进行,那他们两个肯定会走在一起。
但,这是一本书。一本假千金的甜宠小说。
而崔莺莺在书中的人设,就是男主卫宴的早死白月光。
所以崔莺莺在某一晚,梦见了卫宴与李桃聘的结局,他们二人会如同书中写的那般甜蜜,因此崔莺莺变得患得患失,但她并没有完全相信那场梦,她觉得很荒谬,实在不像是会实现的事情。
直到崔莺莺见了楚夫人,也就像意雪形容的那般,崔莺莺彻底崩溃了,因为一件件事情都开始应验了,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崔莺莺她很是担心,害怕她最终会嫁进楚家。而这时,卫宴也重现梦里的举动,他拒绝了崔莺莺。正是这个误会,成功的压垮崔莺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如果只是发生了一件相同的事情,崔莺莺还会劝说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可现在接二?连三的相同事情发生,那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更改不了崔启明的主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崔楚两家订下了亲事,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嫁进楚家,成为楚子舟的冲喜新娘,然后默默死掉。
知道自己的最后结局,并非是最痛苦的事。
最痛苦的莫过于,你根本逃不掉,只能深陷其中,受尽折磨。也许到了死的那一日,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所以崔莺莺对万事无趣,不在乎任何人对她的态度,也不介意楚子舟和?章嘉尔的卿卿我我。
因为她知道,自己终将会死。
但,转机出现了。
崔莺莺提前被章嘉尔毒死,没有按照剧情的走向。也许就在这一刻,全部剧情开?始崩盘,崔莺莺没有死被救了回来,而她重新拥有了现代的记忆,忘掉了从前。
崔莺莺复盘总结,那就是,该死的剧情杀!
她仰着头,抹着眼泪,她真的太委屈太委屈,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么多折磨?就因为她是书中的早死命?所以她就要亲自走一遍剧情,然后死掉给女主李桃聘让路?
凭什么!
崔莺莺泪水根本无法止住,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被剧情耍着玩的蠢货,从前想跟卫宴在一起,但因为人设的原因,只能顺着剧情走。等到剧情崩盘以后,她又在介意着卫宴喜欢的是从前的自己,以为她只是一个穿书的后来者。
殊不知,被她嫉妒的,被她羡慕的崔莺莺,从始至终就是她自己。
崔莺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从一开?始的抹泪,到最后干脆什么都不管,只想着哭。
她其实哭得很难看,因为她需要释放掉所有的情绪,要不然她真的会崩溃的。
“你他妈是不是在玩我?”
崔莺莺带着浓浓的鼻音,唾骂着。
现在的一切都被她给弄的清清楚楚,崔莺莺她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卫宴身边,想抱着他说她回来了。
但是崔莺莺不敢,她真的被剧情给玩怕了,别到时候她这么个早死白月光的人设和?男主卫宴在一起了,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她可怎么办...
崔莺莺捂着头,沮丧地说道:“那我就在扬州先?待着?然后静待时机?”
妈的,她应该是最惨的穿书者,没有之一!
“章嘉尔,你真是我的福星...”
崔莺莺还有些埋怨章嘉尔,因为正是她,才间接的造成崔莺莺的假死,但她也清楚,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卫宴的强横与霸道。
可如今崔莺莺十分?感?谢章嘉尔,如果不是她的重生,也不会将这一切剧情打乱,如果不是她,崔莺莺极有可能就会被剧情给抹杀。
不过以上的梳理都是崔莺莺的猜测,究竟她的结局是不是被章嘉尔更改的,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崔莺莺唯一确定的就是,剧情是真正存在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接二连三的梦见那些梦。
在崔莺莺眼里的剧情是冷漠无情的,所以这个突然出现的金手指又是什么回事?
这金手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一本佳酿百科大全,上面记载了从古至今的名酒酿法,随随便便酿造出其中一种?酒来,那就绝对能在扬州城里打出个名头。
莫非,这是剧情给自己的补偿?
崔莺莺想到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它?能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给弄死,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的给自己补偿。该不会是出了bug吧?毕竟剧情崩盘,也是有可能的。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擦干眼泪,双手枕在脑后的躺在床上。
崔莺莺幽幽叹气,自己这闹了一出离家出走,可别把卫宴给气出病来。
哎,要不然把生意给做大点,让远在长安的卫宴知道自己的消息,他应该会过来找自己的吧?
再者,他毕竟是男主,剧情总不能抹杀亲儿子吧。
夜雨缠绵,雷声隆隆,这种?种?迹象都让崔莺莺怀念起了卫宴的怀抱,带着浓浓的思念,她再次陷入了睡梦中。
——
两年后。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正值最美的时候,所以这热闹的扬州城的城门口人马络绎不绝。
“婶子,你快瞧,那边儿骑大马的郎君模样可真俏!”
“嗐,三四?月往来的外地人多了去了,你这小娘子没见过世面,能有多俊儿啊,让你语气这么激动?”说着话?,她就抬起了头。
只见一匹赛雪般的良驹慢慢走来,两条健壮有力的长腿夹在马躯上,再往上瞧着,就看见他被腰带束起的腰身,纤细不失美感?,而他的脊背挺直如青竹般,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轻荡,潇洒肆意。
婶子瞄见了他的面庞,心惊肉跳地拍了一下腿,暗暗在心里嘀咕道:娘啊,这莫不是神仙?
许是听见了婶子的腹诽声,骑在马上的卫晏动了动眸子,他的目光幽深,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但他俊逸的眉眼却带着几分?凉凉的笑意,神色诡异难揣测,吓得婶子眼皮子一跳,背后直发毛。
卫晏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视线,他悠闲地敲了敲拴着缰绳的手指,看?样子心情不错,刚才的神态不过是为了吓唬百姓,只能说一句恶趣味十足。
他巡视着四?周,干脆离开马鞍,卫宴一跃而下,修长的手臂牵着缰绳往前走去。
卫宴此次来扬州,不是为了逛景,而是来找一个人的。
“大娘,你知道崔家酒肆吗?”
卫宴停留在一个商贩前,淡淡地问着崔家酒肆的方向。
“崔家酒肆?晓得晓得,哎哟,你往前直着走,看?见一棵海棠树,便是崔家酒肆了。”
卫宴道了谢,顺着她指的路走着,其实卫宴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把握,因为他并不确定那个将崔家酒肆开?的名满天下的人,会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他的心情不算平静,随着越来越接近崔家酒肆,卫宴忍不住攥紧了缰绳。
“张婶子,这是你要的一斤竹叶青,这是竹牌,记得别再丢了,十张送半斤呢。”
一道爽利且婉转的声音从酒肆的布帘子里传来,崔莺莺撩起那檀色的布帘子,露出一张俏脸来,她的眸子是沉静如水般清澈,看?向张婶子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无奈,神情中很是熟稔。
此时正待春日暖阳,那金灿灿的光芒从那窗儿照了进来,映着崔莺莺那白嫩的面庞,都还能瞧见细碎的绒毛。
崔莺莺梳着坠马髻,简单的佩戴着一对银簪菱花,倒也挺别致,几缕顽皮的秀发散落下来,堆在她柔嫩纤细的脖颈处,惹得崔莺莺撩了撩那秀发,然后莞尔一笑。
站在不远处的卫宴愣在了原地,一阵清风吹来,将漫天飞扬的柳絮拂过卫宴的眼前。
卫宴抬手揉了揉眼睛,笑骂道:“柳絮进眼里了,难受的都让我眼睛发烫。”
一别两年,莺姐姐,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我就希望能跟某个人重逢相见,就像何以笙箫默开头写的那样。
但我现在觉得,对的人适合重逢,错的人适合相忘于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