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行路上,根据村民断断续续的讲述,韩际舟知道了戚归是跟着村民逃生,为了躲避泥石流爬到崖壁上去的。而与戚归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村民说是拍戏时就和戚归住一起,韩际舟猜想那应该是白叶。
她迫切地想从村民口中知道关于戚归的?更多,可惜村民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肺部,一路上咳嗽地厉害,最后在江如的?制止下被禁止继续说话?。
紧张的?快速前行里,没有人再说话,韩际舟心头升起的那一小簇火却搔刮着她的心房,让她心中那缕混杂着忐忑的?希望不断饱胀,最终变成一种鼓噪到快要满溢出来的酸涩情感。
同江如协力抬着担架埋头赶路的时段很寂静,韩际舟不由自主地想,戚归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她从心底里清楚地知道,戚归当然是坚韧的、强大的?。从这一世初见戚归起,韩际舟都偶尔会被戚归身上那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惊艳,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一点羡慕来。
可现在,韩际舟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戚归应该被保护,她宁愿她在阳光下招摇,做一朵娇艳而脆弱的花,也不愿她再被霜雪压低枝头。
在逆境中展现的坚韧昂扬的生命力固然是美的?,可这背后往往隐藏着悲剧性的因素作为代价,而一朵花原本不需要这些作为衬托,她只需要肆意而自由地活着,就够美了。
韩际舟为自己的?心疼找到完美的借口。
“到了。”小队前行的?步伐随着江如的?话?停下,不需要村民指示,那件被固定在石壁上迎风飘摇的?荧光黄外套就是最鲜明的标记。
她们把担架暂时放在一边较平坦的地面上,望着三米高的?石壁筹划起来。
“我攀爬还可以,之前也针对性训练过?几?次,要不我先上去探探情况吧。”江如道。
“我体力?恢复比较快,可以打头阵,而且江队你上去了视野恐怕受限,不好兼顾全局,要不还是我去,方便江队你指挥。”韩际舟看似劝江如保存体力?顺便请她指挥,实际的?小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两人在下方说这话?,谁也没注意到上方缝隙处探出一个脑袋。
“韩总?天哪,您怎么过?来了?”韩际舟正要和江如进一步商量怎么上去比较好,上方忽然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嗓音。
紧接着,一根翠绿的藤蔓垂了下来。
韩际舟:……
她抬起头问:“白叶,你们上面情况怎么样?”
白叶心想,韩总还是那么喜欢冠冕堂皇地说话?,明明人都坐不住找到这来了,连直截了当问一句都不肯。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白叶还是火速让韩际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戚姐一直在发低烧,打寒颤,清醒时间也是断断续续的,我还好。”
韩际舟心下有点着急,便扭头对江如道:“江队,我直接上去吧。”
江如嘱咐了句让她小心。
韩际舟便借着挂在上方的藤蔓的?力?爬了上去。
有白叶的提前提醒,韩际舟在爬到缝隙附近时提前看了看,找到适合下脚的?地方便横着翻身进去,踩到缝隙内的?地面上。
这个缝隙空间不大,一半是开阔露天的?,另一半则被上方凸起的?岩石遮着,高度不足一米五,韩际舟想要站起来只能猫着腰。
她进来后,一眼就看到戚归蜷缩在有遮挡的那边,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整个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头放在膝盖上团成了一小团。
韩际舟一边快速过?去一边低声问白叶:“你们在这待了多久了?”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白叶道。
“戚归一直在发烧?”韩际舟皱起眉,长时间发烧,即使是低烧也很麻烦。
“夜里忽然烧起来的,估计是着凉了。所?以廖大叔才打算去冒险找救援队。”
韩际舟几?步走上前,蹲下来把戚归的?身子扶起来,发现她脸色差得要命,连带着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像一张苍白得过?分的?白纸。
韩际舟倾身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戚归的?,感觉温度高得有点异常,不像是低烧。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赶路途中被夜风吹得体温过低,干脆让白叶过来:“感觉戚归温度有点过高了,白叶你再来看看。”
白叶也上来贴了贴戚归的?额头,变了脸色:“之前戚姐体温没这么高!糟了。”
“她一直这么烧下去,要出事。”韩际舟握住戚归的?手,感觉像握着一块冰。
白叶喃喃道:“外套是挂外面晾干了才给戚姐披上的?,内搭的衬衫也是吹干了的?,怎么会忽然烧起来?”
“一直低烧,导致身体应激反应了也说不定。”韩际舟语气沉沉,她当机立断道,“我们先把她转移下去,往外面送。”
韩际舟说罢,心神大乱之下因为起身太快碰了一下头,一时间倒抽一口冷气脸都扭曲了。
“韩总你没事吧?”白叶也被韩际舟的?动静吓了一跳。
韩际舟摆摆手,顾不上自己,快速环顾一圈后心里有了主意。
她从自己轻了许多的?背包里先翻找出一把多功能小刀,递给白叶让她把崖壁石缝中长的藤条割两根下来当绳子。从刚刚当做攀爬绳的?那根藤蔓的?结实程度来看,这种藤蔓在被摘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韧性都很好,应当可以托起一个人。
在白叶去忙碌之后,韩际舟小心翼翼弯下腰把戚归抱起来颠了颠重量。怀里的?女人比她想象中轻很多,她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一点,生怕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一吹就飞走了。
做完这一切后,韩际舟心里有了数,于是便将外套给戚归穿好,将她抱到另一半露天的?空地上去。正好白叶也已经手脚麻利地割下两根藤蔓拿过来,韩际舟将戚归背起,指示白叶用藤蔓做绳穿过?她的肩膀和腋下,再在戚归臀腿下方绕了两圈并打结,形成一个秋千状的兜将戚归托起来。
然而,因为戚归处于昏睡中,手脚无?力?,韩际舟在尝试走动时,戚归会小幅度摇晃导致韩际舟重心不稳,这在平地走路时无妨,可在韩际舟打算将戚归背下崖壁的?过?程中却是个大|麻烦。
“戚归,戚归?听得见吗?试着把手环在我脖子上,用点力。”韩际舟扭头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唤道。
白叶在一旁,心道自己昨晚叫戚姐起来吃巧克力?补充糖分戚姐都无动于衷,昏睡的时候简直是雷打不动,怎么都喊不醒,韩总怕是要碰壁了。
然后,她就看着戚归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手绕过?韩际舟的?肩搂住她脖子。
白叶:……戚姐我怀疑你在驴我。
“嗯?你醒了?”韩际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就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让戚归听见,如果不能,就要再用一根绳子把她俩的?背部也捆住,没想到戚归真?的?应了她。
戚归呼出一道热气,又昏睡了过?去,对韩际舟后面的问句毫无?反应。
韩际舟也不介意,乐颠颠地走到石壁边沿做滑下去的准备。
白叶心里平衡了一点,暗道这才合理嘛,就算戚姐对韩总特殊对待也不能特殊到衬托得对其他人没有心一样。
韩际舟蹲在边上试了试她爬上来时借力?的?那根藤蔓,有些担忧,于是让白叶帮忙又拿来一条藤蔓绑在凸起岩石上,两根藤蔓揉搓加捻在一起后,看起来结实了数倍,她心里才踏实了些。
韩际舟先把背包丢给下面的江如,然后握着藤蔓,脚踩石壁上各处的?凹陷一点点往下滑。
就算戚归再瘦,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一个人大得多,韩际舟手臂紧紧握着藤蔓,向下的?过?程中渐渐感到吃力?。
她额头见汗,滑完三米多的?高度彻底站在地面上时,手都发麻了。
这时,戚归迷迷糊糊地支起一点身子,差点把她带得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韩际舟眼疾手快扶住手边的石壁,无?奈扭头问:“怎么了?”
“你好热。”戚归迷迷糊糊道,话?里带着嫌弃。
“把一个百来斤的家伙背下来能不热吗?”韩际舟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满道,“你都烧到三十八度了我还没嫌你热呢,忍着!”
戚归委屈地瘪瘪嘴,又靠回韩际舟背上,结果她脖子上的?薄汗全都蹭到了韩际舟肩膀处。
韩际舟表示她想打人。
算了,不能跟烧得神志不清的?病号计较,不然不占理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气死。韩际舟自我安慰着,走向江如,问道:“江队,戚归体温异常升高,估计从低烧到高烧了,咱们现在就动身往回走?”
“先物理降温。”江如一边快速从急救箱里翻出一包酒精棉片给戚归擦拭额头和手,一边有些担忧韩际舟身体状况,“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两人从今天凌晨被塌方挡住就开始下车徒步,直到现在,已经走了六七个小时,中间的休息也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现在江如有点担心韩际舟体力?撑不住了。
“没事的?,我还有体力?储备。而且既然救援队已经在往这边开路,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碰上了,到车上再休息。”韩际舟摇摇头道,当务之急是把两个伤病员送下山。
见韩际舟坚持,江如便不再多说,转而招呼同样顺着绳子下来的白叶,叮嘱她一些抬担架的注意事项后,便让她同自己一起抬担架。
一行人急急地绕过?半山腰往汇合线路那边赶。
不知道是不是用酒精物理降温起了作用,路上戚归短暂地醒来一小段时间。
韩际舟在疲惫的返程中忽然感觉有人用温度颇高的?脸颊贴了贴自己的?脸,紧接着,她额头上的?一层汗被人用衣袖拭去了。
这可不是神志不清的?人能做出来的动作!韩际舟欣喜转头,询问的话?刚到嘴边,就对上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即便这双眼眸因为长时间的昏睡仍带着些许迷蒙,却难掩其华。
韩际舟罕见地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呀?”
“唔,脑袋没那么晕了。”戚归动了动,有点不自在。她久违地和韩际舟说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虽有心起话题多说一点,又怕韩际舟说多了会消耗力?气。
戚归纠结着,不仅纠结于是否开口,也纠结着是否要主动提出从韩际舟背上下来。
她贪恋这个不甚宽厚却给她极大安全感的?脊背。昨晚在夜里发起烧时,夜间的山风寒凉得惊人,呼啸地被石壁上的?缝隙切割成许多缕从她身上过?,一点一点带走她全身的?热量。有那么一刻,戚归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在濒死边缘。
现在,有一个人奇迹般地找到她,救出她,虽然戚归自己因为发烧热得惊人,对方更是因为长时间赶路热得像火炉,两个人都难受,但戚归觉得无?比安心。她像是被拯救了,各种意义上的?。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太沉了。”戚归最终道。
韩际舟沉默地赶路,半晌才回:“得了吧,把你放下来你也走不了几?里路,烧这么久了估计跟软脚虾一样。”
戚归在韩际舟的?嘲讽中笑起来,她自然能察觉言语下流淌的?是什么,恼怒、心疼,还有一些更多的?东西。不过?戚归分辨不出多余的?部分是什么。
戚归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心情又低落下去,她闷闷地环住韩际舟的?脖子。
韩际舟察觉到什么,问:“怎么了,要下山了还不高兴?想再在山上住一晚啊?”
“怎么现在不管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嘲讽呢?”戚归嗔道,不过?被韩际舟这么一打岔,低落的状态也从她身上消失了,她轻轻道,“我把你给我的?星星弄丢了。”
“嗯?什么?”韩际舟没反应过?来,她疯狂在脑内搜索自己什么时候送了戚归“星星”。
“没什么,有点可惜而已。”戚归撇撇嘴,她就知道韩际舟不记得。
多亏韩际舟记忆力?出众,从回忆里扒拉出那次夜游,她恍然笑道:“我知道了,那个啊,你想要我再叠了送你呗。”
“算了,丑不拉几?的?。”戚归故作嫌弃。她忽地想到现今和韩际舟尴尬的?关系,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不再说话。
走在前面有些气喘的?白叶恰好听到这段,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不知道是谁昨天发现自己许愿瓶丢后,差点连命都不要也要返回去找,最后被廖大叔一掌拍晕才安分下来。
戚归在返程路上的?清醒短暂地像是个意外,没过几?分钟,她又沉沉睡去,再次陷入忽冷忽热的痛苦之中。
一行人一路疾行,终于在两小时后往山下去的路上碰到了前来支援的车子。几?乎是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车子立刻掉头往医院赶。
据车上救援人员的?讲述,他们在来时遇到两处塌方和一处大的落石,清理这些东西花费不少的?时间,不然还能来得更快。
江如问起黄生达带领的?那支队伍的?搜救情况。
韩际舟坐在中排,挺直身子让戚归枕得舒服些,她还得圈着戚归不让她身子滑下去,注意力全都在戚归身上。
先开?始,她还能偶尔分神注意一下江如他们的谈话?内容,可当她无意间发现戚归手指上无?数数都数不清的?细碎伤痕后,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戚归手上怎么这么多伤?”韩际舟悄悄问旁边的白叶。因为村民廖大叔的伤势导致他不便移动,于是车子的?整个后排都分给了他,方便让他平躺着,白叶则和韩际舟戚归挤在中排。
“应该是我们爬石壁时,被石头给划的?。”白叶伸出自己的?手示意韩际舟看,“当时情况紧急,连找东西包手的?时间都没有,石壁上又没有其他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扣住石缝,太容易被划伤了。”
白叶说完,发现韩际舟翻来覆去地看着戚归的?手,眼里的?心疼都快凝出实体变成眼泪掉下来了。
白叶:虽然这满手伤痕看着是有点吓人,但是相比起能要命的高烧完全只是小伤吧?
她看着韩际舟害怕戚归碰到伤口会疼,轻柔地把戚归的?手指舒展开?放在自己膝上,不禁心疼地抱住了因为无人在意而格外凄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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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归在一片混沌中浮沉许久,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交替让她烦躁极了,想睡也睡不着,想醒也醒不来,别提多难受。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液体从手臂流向全身,睡意终于袭来。
再次有意识时,戚归是被饿醒的?。
她在睡梦中都感觉到自己饿得喉咙发紧,只能抬起右手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试图缓解一二?。
“戚姐,你醒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一股力量撑住她的背把她扶起来。
戚归努力地睁开?眼,又有些不适应地闭上眼片刻才彻底睁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她呢?”
“谁?”白叶摸不着头脑。
“韩际舟。”
“哎对,韩总人呢?”白叶也疑惑道,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正要发信息,又听戚归问,“我睡了多久?”
“快一整天吧,昨天上午咱们被找到然后下山,现在是第二?天上午。”白叶回。
戚归听着白叶的话?,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过?去这么长时间,韩际舟该不会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粗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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