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铁青着脸把窗户关上了,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窗框震颤了许久才停下。
李曦走入院中,取下肩上的小包袱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家”。
离开了几日,小庭院依旧整洁干净。柳因眠很会打理家事,院内摆放井然有序,连以往最乱的柴禾堆也被重新整理过。引火用的杂木干枝被装入了一个大木框中,大块头些的木柴被整整齐齐堆在角落,不过还没劈。
李曦转身进了屋内的门,从门后找了一把称手的柴刀,回到庭院坐在矮凳上,先把大块的柴都砍成差不多长度的段,再立起来,一刀一个劈成两半,很快身旁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没有刻意去看,但切出来的两半木柴,几乎都差不多大,可见现在自己对力道的控制已经极为准确。
柳因眠洗完衣服,端着木盆进来,看见一地整齐的劈好的木柴,笑着说,
“姐姐把它们劈好了啊,我本来还发愁该怎么处理它们呢。”
李曦把它们一一码回去,随口回了一句,“劈不动?”
“嗯,我力气小,废了好大劲,也就劈成了那个样子。”柳因眠手指了指左侧的那一小堆劈口歪劣的木头。
“用巧劲会轻松些,下次我教你。”
这次家里的木柴都被她一次性砍完了。
“好啊!”
柳因眠把衣服晾完了,李曦这边的木柴也刚好码放完毕,起身的时候一根东西掉了出来。
是那个货童塞给她的木簪子,朴实无华,就只是一根打磨得很光滑的小木棍,勉强看得出是个簪子模样,连雕花都没有。
李曦正要去捡,柳因眠先一步拾了起来,握在手中看了几眼,忽而期待的看向她,
“好漂亮的簪子,是姐姐给我带的礼物吗?”
李曦有一瞬间无语,这么普通的木簪,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漂亮”的?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不算礼物,一个不值钱的东西罢了。你若喜欢,就送你了。”
这朴实无华的木头,实在不好意思说是“礼物”。
本想说以后买更好的给他,想想还是算了。一来她很少送别人礼物,除非是很重要的人,他们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二来等她离开这里,未必还有机会再见,她不喜欢做空口承诺。
“喜欢,只要是姐姐送的,我都很喜欢!”
柳因眠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开心的冲她一笑,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他随手捥了个发髻,就将木簪插了上去,含羞带怯的看向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好不好看。
“随你吧。”李曦心里感到一丝异样,转身进屋的时候,眉头微皱。
――
屋内陈旧的黑色木桌上常备温茶,茶壶放在右侧,两个相似的白瓷茶杯一个倒扣,一个正放,便于区分两人的杯子,这是柳因眠的习惯。
李曦一手拿起倒扣的杯子,纤长的手指执起茶壶的手柄,手腕下压,倒了半杯端起来呡了一口。
果然是温的,清淡无味,解渴正好。
她手指摩擦着杯侧,想起柳因眠刚才那个羞怯的眼神。
他……该不会喜欢她吧?
她虽不曾有过感情经历,却不是看不懂。
可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对他十分冷淡,一个多月来相处的日子,相安无事,一天下来的对话基本不超过十句。
若是因为婚约,她之前就已经和他表明了态度。
回程时她曾想过,就这样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错。但在遇到燕青婵之后,了解到那个更加辽阔的世界之后,就改变主意了。
她决定不久之后就离开坎儿镇,前往京都,去见那个唯一显露在世人面前的修仙者。
上辈子,她一心扑在数学物理的研究上,心愿未竟身先死,终究遗憾。
这辈子,她想走修炼这条路,去到上清界看看,这世界上的神仙是怎样的。
她的身体有古怪,虽令人不安,却也替她提供了修仙的阶梯。
然而修仙一途,前路浩渺,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走上这条道路,她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却能预料到必定不容易,生死由命。
柳因眠是个普通人,她不想把他牵扯进去。
聚散终有时,也许到了告别的时候了。趁尚未产生太多牵绊,该早些抽身而去。
待柳因眠进来整理的时候,李曦看了一眼他忙碌的身影,开口问:“我离开的这几天,家里存粮可还有?”
柳因眠一边叠衣服一边说:“还有一点,不多了。”
李曦垂眸,“你觉得张明云此人如何?”
“张大姐人很好啊,姐姐不在的时候,她帮了我很多!”柳因眠把叠好的衣服一一码放整齐,分门别类收入木箱子中。
“那就好。张明云的确不错,就是周氏有些难缠,你若是跟着她,周氏是个麻烦……”
“妻君!”柳因眠猛得回过身,衣服掉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的看着她,微微有些生气的样子,“这种玩笑不能开!”
“我没开玩笑。”李曦盯着手里的茶杯,“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之后怎么过,心里得有个打算。”
“我和张大姐没有关系,妻君怎能如此侮辱我!难道,难道……连你也信周氏的话……”柳因眠眼眶骤然红了,用委屈又伤心的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你和她没关系,只是给你找个去处,希望你以后有个人照顾。”之前她不曾想过,出去走了一遭后才发现,在这个世界,男子无依无靠的确艰难。
“眠儿已嫁给妻君了,一辈子都是你的人,怎会无依无靠?”柳因眠无措的想来抓她的手,却被她无情的避开了。
“你别忘了,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以姐弟关系相处。既然是姐弟,总有分离的一天。”
“我不!为什么要分开,你就是我妻君!我,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
“你喜欢我?”李曦突然抬头看着他,
柳因眠眼睛慌乱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她是他的妻君,喜欢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既已经嫁给妻君,就是你的人了,律法所定,我们是夫妻,岂是一句话就能解除的!”
他知道这话毫无说服力,男子地位低微,解除婚约真就是女方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想,也不信她会如此狠心……
“那我们正式和离吧,我给你写和离书。写完之后,你就自由了。律法规定,男子允许在和离之后再婚,我愿意当过错方。”
她竟真的如此狠心。
柳因眠觉得心被狠狠捅了一刀,心痛中还掺杂着一些愤怒。
娶他的时候,她明明说过会好好对待他,会宠他一辈子,这才过了多久就……
柳因眠红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妻君就这么讨厌我,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娶我!”
李曦:“……”
又不是她要娶的。可她占了原主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这样也许有些不负责任,可若不能陪他一辈子,他们俩非亲非故,也没有过肌肤之亲,何必要耽误他一辈子呢。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离开妻君!”柳因眠决绝的放话。
从未见过他这么凶悍的表情,想不到柔弱的外表下,竟是如此固执的性子。
李曦脸上虽然表情不变,心里却吃了一惊,兔子急了也咬人,看来这次真是把他惹毛了。
但,那又如何?
这些话,不得不说。
“你不用离开,我离开。不久之后我就会去京都,也许以后都不再回来了。”李曦站起身,
“我和你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她和柳因眠交谈最久的一次,可是说完这番话后,两人就陷入了冷战。
以往本就不怎么说话,那之后更是一整天都没有一句对话,柳因眠铁了心不开口,连吃饭也不喊了,到了时间也只会敲一下门。
李曦有些头疼于应对气呼呼的柳因眠。
她并不是想替他决定,只是希望他早点断了对她的念想,往后的日子能找个人相依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