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之地以西,帝国临时攻占点。
在由巨砾和坚硬的基岩组成的石漠上,有一条堆积着远古贝壳的狭长丘陵,土生土场的亚兽人们称这里为“贝壳丘陵”。顺利攻占后,帝国士兵在贝壳丘陵后搭建了临时的根据地,被降级为副官的前火器营营后勤总管韦布执行官,授命统领一千名士兵在此处看守。
这里不仅是一片荒凉之地,天气还?十分古怪,白天热得像烤肉的火炉,晚上又冷得像冻酒的冰窖。韦布执行官,不,应该说韦布副官裹着毛毯,命令士兵启动柴房那台用来火上加热的庞大盛水容器,当温暖的热气缓缓涌入屋中,他那张皱巴巴的脸终于舒展开来了。
“您感觉怎么样?执行官大人。”一个秃头男人鞠着笑脸走了进来。
“好极了,如?果能再来些葡萄酒,我想我就能彻底活过来了。”韦布执副官说。
“真巧,我正好带来您需要的东西。”秃头男人从身后拿出了一支细长的酒瓶。
“玫瑰红葡萄酒,好极了!”韦布执行官眼睛亮了亮,“罗库斯。我真是太怀恋都城了,如?果不再喝些酒,这个鬼地方我真要熬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还?好这场战事持续不了多久,最多半个月就能结束吧。”罗库斯倒酒。
“你听谁说的?”韦布握酒杯的手停了停。
“您过来那天,我恰巧听到几位高级军官聊天。”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心感谢那些亚兽人放弃了抵抗,这场战可以尽早结束。”罗库斯用力将酒瓶口塞上。
“真是太好了,半个月……那或许我们还能赶上回去过父亲节。我记得去年父亲节的时候,我四?岁半的宝贝儿子会?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不知道今年他会?为我准备怎样惊喜的礼物。”几?杯下去后,韦布执行官脸上微微泛红。
“您……的孩子真是乖巧,一定长得很漂亮吧。”罗库斯身上也?带了些酒气,他嘴上回答着韦布执行官,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家的小女儿。
“那是当然的,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我的宝贝是天才,是都城最棒的儿子!”
韦布执行官高举着酒杯,满脸通红,毫不掩饰自己以孩子为傲。
军靴重重?踩在石块面上,帝国的巡逻队裹着收缴来的皮衣围绕着据点防备警戒。他们不知道在“贝壳丘陵”的另一面,有几?道隐匿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行动路线。
“作?战开始。”在确认完全没有其他埋伏之后,艾蔻背过身向森林点头示意。
一声暴怒的嚎叫在静谧的夜空爆炸开来。
“这是什么声音?”罗库斯身体猛地一颤。
“狼叫吧。”韦布执行官抱着酒瓶,语气迷醉。
嚎叫声此起彼伏,愈来愈烈,这似乎是离他们这间屋子愈来愈近了。
“这……难道是狼群吗?”韦布执行官迷离的双眼有些困惑。
“我感觉不是的……”罗库斯还没说话,声音就被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吞噬了。
火|药桶炸裂开来,燃烧着周围的一切。韦布执行官呆滞地扬起头,望着被炸飞了的屋顶,冷风直直刮过他的头皮。
这一刻,他的酒彻底清醒了。
*****
爆炸声一波接着一波,枪声与嚎叫夹杂其中,韦布执行官在罗库斯的搀扶下狼狈地跑出木屋。
“亚兽人?”韦布执行官傻眼了。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攻击这里?”罗库斯的脸上满是震惊。
到处都是厮杀吼叫声,再加上喝了些酒,韦布执行官甚至无法分清敌人来自哪个方向。
“士兵呢!魔法师呢!立刻将所有人集中起来!”罗库斯大喊着。然而场面混乱一片,大部分的士兵也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谁会?想到一路败仗的亚兽人会?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突然发动袭击。韦布执行官身上已经染成玫瑰色,他被周边的爆炸波及,昂贵的酒水与他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完全混在了一起。
韦布执行官是负责后勤的,最擅长喝酒、打牌、数学以及聊天。此时此刻,他紧紧拉着罗库斯的手腕,就像拽住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很快他的救命稻草就比他先倒下了。
“啊——”韦布执行官张着嘴,眼睁睁看着一只大手将罗库斯的脖子拧断。
他再也?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上,他想念咒语。但因为太过慌乱又许久未用,他居然在念到一半的时候忘记后面的内容了。
“你别过来了!怪物!别过来!”大约是到了危机关头,韦布执行官终于想起了那句记不清的咒语,他大喊出来,几?块坚硬的石块砸向那道高大的黑影。
黑影抬起手,像切菜一般将石块击碎。他缓缓向前,直至整张脸暴露在银色的月光下。那不是外貌狰狞的怪物,是个年轻人,一个顶着兽耳的年轻男人。他穿着漆黑的辰星披风,面如冷铁,右手上还?滴着罗库斯温热的鲜血。
韦布执行官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年轻男人。他忽然觉得对方的模样十分得眼熟。
“我……见过你。”韦布执行官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男人眼帘微微低垂。
“是你!”韦布执行官的瞳孔骤缩,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他的记忆之匣的钥匙,他终于想起在很多年前自己似乎见过还?年幼的男人,“我送过你一匹马驹。你是格雷——”
男人挥出手臂,在对方说出那个姓氏前,用匕首划开了他的脖子。
韦布执行官愣了几?秒,捂住裂开的脖子,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男人沉默地蹲下身子,确认韦布执行官没了气息后,用手阖上了那双映满惊悚的眼睛。
“凯森,这边都处理完了吗?”埃文灵活地从屋檐上跃下,扫视着地上一具具尸体。
“嗯。”
“你动作可真快,不过下次还是等我们一起吧。”埃文说。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凯森缓缓站起身,抹去手上黏稠的血渍。
“第一次看你战斗的模样,没想到动起手来比我想得还?要疯。”埃文有些感慨,“我还?以为你狂化了,居然直接冲进敌人内部。”
“杀了他们的负责人,这场胜利就确定了。”凯森淡淡地说,这是有人交代他的任务。
“你还?真是简单粗暴。”埃文回头又打量了眼那些尸体,几?乎没一具都是一击毙命,估计都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凯森,你在杀死他们的时候会?犹豫吗?”
凯森的脚步停了停:“为什么这么问?”
“嗯……因为我忽然想起你以前是人类。”埃文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你可以当作?没听见,不用回答我。”
凯森瞧了眼自己的手,活人脖颈跳动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他不认得刚刚杀死的那名军官,但他记得自己六岁生日时确实收到过一匹鬃毛漂亮的小马驹。
或许那名军官说得都是真的,在年幼懵懂的时候,他们两人确实有见过面,对方也确实送过他最爱的马驹。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再见之时,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不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凯森迎着月光跃上高高的石块,再次加入外围混乱的战场中。
“进攻根据点!占领这里!从现在起,夺回属于我们亚兽人的领地!”扎德加狂吼着,率领战士们以铁蹄冲破了围绕着西方攻占点的木栏大门。
“怎么办?这群野兽冲进来了,根本守不住了。”
“撤退!撤退!去通知提西丰殿下!西方攻占点被攻破了!”
“这时候想撤退太迟了。”巴尔格特将被长矛刺穿的尸体用力摔到一边,“冲啊!英勇的战士们,这一次占据上风的是我们!”他劈砍下圣维亚的国旗,“胜利属于兽人联盟!”
漆黑的夜晚燃起星星火光,一场狂欢正在黑暗中酝酿。
清脆的撞击声,两支细长的高脚酒杯触碰在一块。希恩坐在铺着雪白餐布的方桌边,烛光散发着暧昧的暖光,对面的男人正温和地注视着他。
“今晚怎么突然有空了?您最近不是一直很忙啊。”
“你猜猜看?”玛尔斯耸耸肩,又玩起了两人间的惯例游戏。
“有好消息。”希恩抬眼,“出乎您预料的那种。”
“没错。”玛尔斯将自己的牛排分割好,然后与希恩面前的对换,“要不要继续?如?果你能猜出是什么消息,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那还是我认输吧。”希恩微微笑了笑,“虽然得到您的承诺很诱人,但这实在太难了。”
“你认输了?还?真难得。”玛尔斯摸了摸下巴,故意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惩罚你。”
“我记得您没说这场游戏还有惩罚?”希恩有些无奈。
“你觉得穿女仆装怎么样?”玛尔斯兴趣盎然。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玛尔斯摸了摸男人金色的发丝,“我觉得你会?很漂亮。”
“因为我是男人。”希恩握住脸侧的手腕,“如?果换成您,您会愿意为我换上公主的裙子吗?”
“也?不是不行。我来演公主,你来演女仆。”玛尔斯神情没有半点愠怒,相反还将脸更凑近点,“你提了个好主意。”
希恩注视着眼前的俊脸,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玛尔斯微微挑了下眉,瞧着自己的侍从难得犯难的模样,他心里生出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满足感。
金发青年沉默了几?秒,随后微微垂下头,在玛尔斯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需要我伺候您换裙子吗?公主殿下。”青年的声音毕恭毕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听得玛尔斯全身一颤,不由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也?太耍赖了。”玛尔斯支着下巴,将脸不自然地偏向一边。
“您不准备继续演了吗?”希恩嘴角微勾。
“是我小看你了。这么羞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玛尔斯闷声说,“不演了,想要惩罚你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万分感谢您的仁慈。”希恩缓缓直起身,坐回到座位上,重?新握住酒杯,漫不经心地发问问:“对了,您还没说是什么好消息?”
“也?没什么。”玛尔斯握着餐刀,淡淡地说,“提西丰皇姐说,她已经掌握住帝国都城里亚兽人内应的动向了。大概这两天,我们就能有所收获了吧。”
希恩的动作顿住,手里的高脚酒杯保持着微微的倾斜,杯中血色的酒水停止了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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