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场史论罢了，纵然是观点不同，相互探讨也就够了，又何必闹到我这里来？”林大人苦着脸道。
他当年的确没有名落孙山，但也险险擦边，不论是经论策论都不算的高手。如今这些年又沉浸于官场，对于诗书文学虽然不至于全部丢弃，但是林大人也明白，自己和这些势头正旺，日日习书的秀才举人们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若叫他来评理，恐怕还要丢自己的脸。
林大人本着一颗能劝就劝，只要我不出手，别人就看不出我水平的态度，春风化雨和和气气地劝着他们。
但是常临邑固执，要为自己评个清白。
其他学子也同样固执，要为申乾讨回个公道。
唯一能管得住这么多人的修竹先生，还喝了个醉醺醺，抱着红木柱子就已经打起了鼾，是完全指望不上。
万般无奈之下，林大人只能拿起他们文章题目念起来：“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不过是念了个题目，林大人心里头对着那个鼾声如曲的修竹先生越发恭敬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学业评考，就能够讨论这样深层次的问题。不论是将来科举，甚至是到学生做官，必然都是心中有沟壑，四平八稳。
在外头偷听的沈锦却将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凭借她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高中教育中的文学知识，她清楚的判断出来，这里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放在一块的内容，却不是她能够猜测的了。
沈锦当机立断，不再考验自己几乎空空如也的古代文言知识，直接寻求场外援助。
“请问秦先生在哪里？我找她有事相商！”
小丫鬟被她紧张的神色吓到，颤颤巍巍的指了路。
秦先生还未入选进宫的时候，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入宫之后，又在藏书阁待了整整十几年。
图书管理员的本事不是普通人可以猜测的！
沈锦坚定地相信着。
幸好秦先生的确没令她失望，沈锦没能听懂的东西，秦先生却是完全了然，只是，“只是这些政治并不是我们女子应该了解的，后宫不得干政。你要问这些做什么？一个女子想要过得好，不如多去绣些花。”
沈锦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可是秦先生还是有些迟疑：“即便是这样，就算你我了解，常相公不是那种做文抄公的人，我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秦先生，他们那边人多势众，我实在不敢放心。我想请你，帮忙到堂前作证，我不想他被旁人欺负了去。”说这话时，沈锦想起了主持公道的林大人。
论起来林大人和他们家的私交不错，但是不知为何，沈锦又会想起林大人明明知道修竹先生要来到县城，却没有把这消息告诉常临邑的事，就连后头的文会，如果不是夏秋告知，恐怕他们还在乡下错过此事。
沈锦便有些不是那么相信林大人了。
而秦先生博览群书几乎可以当得人形资料搜索，如果能有她在前头镇着，也就能够更好的辨别那些人是否在胡说。
秦先生点点头答应了。
她向来声名远播，学富五车。当然这名声并不是秦先生自己宣扬出去的，而是林家替她造的势，主要也是为了借着是抬高自家女孩的身价。
能够被名师教养，对于女孩们的名声有着莫大的好处。
也多亏得这名声，秦先生走到堂前，说自己也想来听一听，这修竹先生弟子高论。
不仅没有惹来任何一个人反对，还让林大人高兴的很，热情欢迎。
有了秦先生坐镇，自己越发不用露寸。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此论和解？”林大人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分别解释，自己写的东西，自然心中有数，问起来，也不会露馅。本官就要考察你二人。”
“周唐秦魏，皆为盛朝，然而皇室与藩王，终究如水与火。不论是水胜还是火胜，传世未有三百年者，皆有所得，皆有所失！”常临邑脸色冰冷的开口说道。
这番直白的话，把林大人和秦先生都给吓得脸都白了一瞬。
不论是皇室还是潘王，他们权势滔天，若是将话传了出去，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吃罪不起。
申乾哼了一声：“常师弟果然胆大，这四朝开朝为盛，各选内外。然而不管哪一种，都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终归死于祖宗法礼。”
林大人脸色越发白了起来。
居然质疑祖宗礼法！这话也根本没有比常临邑所说胆小到哪里去啊？
林大人默默的想着，当朝太师向来以谨慎闻名，莫非就是被他的师兄弟们给吓到的？
两人一番辩论，对朝廷分封压权的优劣进行了各自的辩驳。
不论是放权还是收权，都是各有利弊。他们都曾经开创过强大的盛世，同时天道往复，优劣此消彼长，最终弊端压倒了利端。
“若后世之君，没有应时而动的策略，只是守成之君，那么天下计策根本没有万全之法！”常临邑面如寒冰，声如冰锥，总结说道。
申乾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也同样学识不浅，如何不知常临邑所言甚是。但是二人既然是辩驳双方，他自然不能支持常临邑的观点，相反的说道：“我倒并非这般认为，若是不能开拓疆土，才真的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守城之君。甚至可能会引起动乱，我们都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如果只知道防守却没有敌者，也许杀掉自己的，就会使自己腐烂的刀剑。”
“哦？申公子是这般认为的？”秦先生柔柔的开口道。
秦先生是经历过宫女老嬷嬷调教的，不论何时，永远姿态优雅温和，充满江南水乡的温柔。
申乾对这个名声在外的女先生也是有所耳闻，便笑着道：“自然如此。”
“可是，申公子答卷上写的可不是这样的。您莫不是忘了吧？”秦先生声音不大，却恍如一个惊雷，炸响在所有支持申乾学子的耳边。
他们当时也是凑过去看了二人文章的，自然也清楚其中内容。
而文章的主要中心内容，居然当真如同常临邑所言，而非申乾所说的那样。
申乾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刚才不过一时得意，一心只想赢过常临邑，才忘记了文章所写。
“秦先生何必如此激动？我不过是忽然想起，兵书内容，或许应该有所参考。秦先生，你又何必如此为他着急呢？你虽然是个女人，可又不是他的女人，急什么呢？”申乾用似是而非羞辱的语句调戏着秦先生，其他学子果然很快被这带着点颜色的言语，给吸引了过来。
无脑的支持着他：“我们申师兄就是脑子转得快，这么快就想着如何改良文，可不同于某些人守墨成规，只知道把文章背下来！还有秦先生，你又不是他的女人！你何必那么着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