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胆小的书院

常临邑比沈锦还先知道这件事,那一柜子的书他都了如指掌,沈霖拿了哪一本,他都是心中有数。

不过他和老书生观点不同,文人写书,大多格物致知,从心而向。而能够留下兵书的人,却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留下过实用有效的战略阵法。若只是凭空琢磨,只能被传为笑谈。

常临邑虽然也算是个文人,又因双腿受限,固然读了万卷书,却也没能行个万里路。但他依然认为,光理论提出,不能实践证明的,实在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

只是自从儒家盛行,尤其是在明经考试当中,考官只能择取四书五经的内容,题目又不能反复,于是考官们便只能偏偏出奇,出题越发趋于怪诞不便。

所以他固然一早知道沈霖有些偏向于兵书学习,却也并未阻止,甚至偶尔与他对弈,也能窥见棋子成势,逐渐自成棋风。

而老先生用这样荒诞的理由来拒绝沈霖入学,常临邑就更不能接受了。

他向来以为,临川书院能得到如此盛名,是因为有容乃大,比起别处更具有包容性。

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比排斥方言口音的小书院还越发不如。

至少在小书院里排斥沈霖的只是不懂事的小同窗们,启蒙的老师反而非常喜欢沈霖的机灵聪明,书本念过两遍就能背下来,即便另看些杂书,也并不反对。只是叫常临邑把关,不许看什么禁书,其余的便由他去。

“老先生,您也是读书识书之人,也算是博览群书。更易知,不论儒文道兵法墨,皆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初学之人,不能触类旁通,更应当博文强记,多学一些,方可知何为好坏。”常临邑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着其他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的面,亦有所指的说道,“临川书院久负盛名在外,海内外四方学子,诸国门生有荣。竟然连一本兵书都不能够包容?可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这话一出来老先生脸都绿了。

沈锦的话,他还能够颇为不屑的觉得不过是女人家啰里啰嗦,尖牙利嘴!

可是面对常临邑的指责,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临川书院历经百年,难道就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吗?既然能够教出那么多有名的学生,靠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地狱式的严格,完全的统一。

这么做当然能够教出好学生!甚至是优秀的学生。

但是能够名留史书的人,却不可能是被教育出来的。即便是临川书院,久负盛名,却只是发掘了他们。

能够想尽办法到临川书院前来求学的人家,自然也是有几分见识的。

之前听见老先生拒绝沈霖的理由,果然有些奇怪,但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被常临邑这一反驳,他们便立刻觉得不妥起来。

如果临川书院竟然连兵书都看不起,也未免过于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了些。

临川书院纵然是鼎鼎有名,但是和帝都的国子监和太学比起来,那可就差的远了。但即便是那两处,也没有人敢说喜欢兵书的就不使学,这都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将军世学,论起来也叫人寒心!

多少将军在外浴血杀敌,而他们的形象却被人误以为是粗鲁充满厉气,甚至连喜欢兵书的孩子连进入临川书院念书的资格都没有?

“我并非此意,你不要故意曲解!”老书生强撑着说道。

“哦,你竟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请你翻译翻译,我家小孩只是爱看兵书而已,为何被你一口回绝?”沈锦步步紧逼,她也不是一定要沈霖进入临川书院念书,但是他们欺人太甚,总要把这口气争回来。

人活在世,不争馒头争口气!

不只是常临邑和沈锦盯着他,就连其他来求学的人也都一块盯着他看。

老书生额头上冷汗涔涔,越发显出心虚之相,“只是这孩子年纪太小,又爱看兵书,怕他学得杂了。到时候一旦学定,反而不好变更。而且我看这孩子过分聪明了些,恐怕不服教啊。”

沈锦是满脸不信,拖长的声音问出一个,“哦?果真如此?”

老书生瞪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家三口就没一个好惹的,一个个嘴皮子利索的很。尤其是那个小的,看着乖乖巧巧,实际上却最能惹麻烦。

所以他并不回答,不肯入沈锦的语言圈套。

不过他不肯入也没用,已经有不少人盯着他们了,自然也有人竖起耳朵听沈锦的话。

“那依您的意思,这临川书院之前教出来的学生们都不够聪明?我可是听说这里养出过不少聪明人,才想把我弟送过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只想培养些平庸的学生?好鹦鹉学舌,拾人牙慧?”沈锦讽刺道,不等老书生开口又说道,“你若肯承认,当真是如此,那么如此胆小,连个聪明的孩子都不肯教的临川书院,我们不来也罢!”

所有读书的学子,能够一路读出来哪一个不是被捧在手心里,自认为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的不同。

聪明?那都是所有夸奖词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了。

那老书生竟然能说出,这孩子过分聪明,临川书院教不了?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人,不够聪明,所以才能够教?

其他求学之人怒目而视,完全一副如果老书生不能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把事情闹得更大。

倘若当真如此,那临川书院本就已经就读的学子,恐怕真要闹翻了天!

老书生在众人的眼神逼视下,已经是越发不能自持,紧抿着嘴不肯认错。

心里头责怪山长不该把如此任务交给自己!太欺负人了。

他闭了闭眼睛,有些认输的说道,“既然他姐姐已经是如此伶牙俐齿,何必还需要我们来教?的确是我们书院高攀不上。”

原本是关于兵书与性格之争,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反而是把所有矛头全部指向了沈锦。

沈锦笑了笑,“既然知道高攀不上,又何必做出这番高高在上的姿态?连一个聪明孩子都不肯教的地方,我又能抱着什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