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撒泼

“大家伙瞧瞧,堂堂定北侯刚回京城就打算分家。我这个做嫡母的,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丁,可他却想着分开另过,独留我一个老妇孤苦无依,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人群中央的殷氏双手捶打在地,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她已经七十多岁,快八十的人了,白发苍苍,面黄肌瘦,又是这副凄惨的样子。

看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中,便是那定北侯不孝,不愿意赡养嫡母。

邵元拓的小厮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扬声道。“胡说!什么孤苦无依,你明明都认了养子,还说我们侯爷心狠。你就是不愿家产平分,想要全部都占!”

“高升!”邵元拓低喝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高升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去,正好给殷氏抓住了尾巴。

“我认养子还不是因为我膝下无子,侯爷常年不归家。现如今侯爷立了军功,加官进爵,身份更不比从前了。本以为可以跟着过风光日子,谁想他刚一回京就想着分家产,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中?难不成不想尽孝道,就这么急于和家里撇清关系?”

群众们交头接耳,有的甚至扬声道:“没想到这定北侯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老太太真可怜,没有亲生儿子,庶子又指望不上,结果还要回来争家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殷氏又在旁哀嚎不断添油加醋,邵元拓那个憨货还不懂辩解,只能黑着个脸杵在人群中。

他身旁那个叫高升的小厮心思单纯,只想着为自家主子说话。殊不知他越是说殷氏的不是,越是能激起群众们可怜她的同情心。

沈妙妙远远瞧着,思起上辈子好像也出过这么个事,邵元拓的家事闹得满城风雨,宫里的人也听说了一二。

邵元拓这次提出分家,就是不想和殷氏等人再有纠葛。这事也能理解,毕竟殷氏当年做的那些恶心事,邵元拓没拿走所有家产已经是顾念着情分了。

其实分家对于两方来说都挺好,殷氏和养子一家过,邵元拓分出去另过,邵家家业丰厚,就算一人一半,这一半也是不小的一笔。

可那殷氏贪心,怕不是又想要全部,又惦记着邵元拓的爵位。

“都说烈女怕缠郎,这英雄也怕泼妇啊,尤其是这有些道行的老泼妇。定北侯半生戎马,威名在外,却被家里拖累狼狈至此。”李筱啧啧感叹。

沈妙妙捏着拳头,咬牙道:“那殷氏不就欺负定北侯不善言辞么!”说着,顿感心中一股怒火升腾而起,任她如何压制都无法平息。

面对这种泼皮老妇,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无意间低头一瞥,沈妙妙看到自己今日穿的丫鬟衣裳,她如今是祁王府的人,是朝歌郡主的丫鬟雅梅,并非奉阳大公主。

那她是不是可以帮邵元拓出头呢?

不过这毕竟关系到祁王府,沈妙妙也不敢横冲直撞地过去,转头询问了李筱的意见。

“我想顶着雅梅的身份过去,替定北侯教训了那老妇,会不会给你给祁王府惹麻烦?”

李筱不屑一笑:“能惹什么麻烦,我祁王府会害怕一个商贾出身的邵家不成?但你打算怎么做?我可就带了一个侍卫,打不过的。”

“你知道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是什么?”

“什么?”

“撒泼,那老妇当众撒泼,那本宫就比她还泼!”

说着,沈妙妙转头看向车夫,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通。不多一会儿,就见那车夫跳下马车,挤进人群中和身边的人说起了话。

“这位兄台,前方发生了何事?”

“呦,你问对人了,我可是目睹了全过程。”说话那人是个青衣书生,为人颇为热情,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个透彻。

车夫听罢,照着沈妙妙教的话说道:“这事不对,怎么成了定北侯不孝了?明明是那邵老太太做事忒坏,才会和定北侯关系如此糟糕。如今又在这到打一耙,真是又坏又不要脸。”

这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趣。

“那邵老太太做啥坏事了?”

车夫啐了一口,便把多年前殷氏逼邵元拓娶兄长外室,用青楼女子羞辱他的事讲了个大概。

“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么。不然你以为定北侯为什么三十好几的人了,迟迟都没有娶妻,还不是多年前出了这么档子事。”

“这位兄弟,你可别瞎说啊,这天底下怎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有人质疑道。

车夫双手拢在袖中,冷哼一声:“我瞎说?我怎会瞎说。那邵老太太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

没等那些人询问,车夫便又接着道:“我可是祁王府家的车夫,这些事啊都是听我们郡主身边的丫鬟说的。她原先是邵家的使唤下人,后来邵家把她卖了,几经周转被我们王府买了回去。”

一听是祁王府的人,这事就有些可信度了。又有谁为了造谣,还把真实身份给抖出来的,这么敢说那一定是真的。

一时间,人群中像是炸了锅都在津津乐道这件事,不乏有人站出来为定北侯说话。

“你别在这贼喊捉贼了,明明是你这个嫡母苛待庶子,如今定北侯以德报怨只拿走一半家产,已经算是顾及着情分了。”

在人群中哭天抹泪的殷是一惊,这才注意到风向变了。

“胡说八道,究竟是哪个狗崽子在诬蔑我!”

众人看向车夫,这么多目光投射而来,车夫有些怯场地后退几步。

这时,沈妙妙跳下马车,拨开人群走上前来。瞧见摊坐在地的邵老太太,突然就是泪如雨下。

“老太太,您害的奴好苦啊!”

沈妙妙扑在殷氏身前,众人皆是不明所以。再去看邵元拓、王景言、先后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明显是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突然冲过来这么个人,殷氏有些不明状况,使劲儿推了她一把,怒问:“你是何人?”

沈妙妙被推倒在地,索性便不起来了,用一只手撑着坐在地上,大哭道:“老太太,奴是凤仙儿啊,以前被您拨去伺候姜太太的。”

“这姜太太又是何人?”一声清朗男子声音传来,沈妙妙转头看去,便瞧见王景言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

他还是那么的好看,出尘的气质与这周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但,他的温柔随和又仿佛能包容所有烟火,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体贴。

这话明显是他在给她台阶下。

沈妙妙心中暗笑,这王景言真是个妙人。索性她就受了王景言的好意,踩着台阶继续道:

“姜太太是邵家大爷的外室,后来她有了身孕,家里为了让她进门生下孩子,就让她嫁给了当时还只有四岁的侯爷。从那之后都是奴伺候着姜太太,半年多后姜太太难产,生下孩子后就去了。老太太为了掩藏这件事,就把奴在内伺候姜太太的下人一并发卖了。”

“天,这事居然是真的。”沈妙妙说完便有人惊讶出声。

“这苦主都出来鸣不平了,这事岂能有假?”

“是呀,是呀!”

邵老太太慌了,狠狠瞪了沈妙妙一眼,不过这一瞪倒让她看清了沈妙妙的样貌。

“你不是凤仙!凤仙根本不长你这个样子。”

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倒成了最有利的证据。证明殷氏这个做嫡母的的确苛待庶子,还逼他娶了大哥的外室,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

沈妙妙见效果不错,便准备再添点油加点醋。

趁着殷氏向人群解释时,她挪到殷氏身边,伸手故意掐她一把想要故意激怒她。

“哎呦!”就听殷氏痛呼一声,“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说着便伸手要去抓沈妙妙。

一直站在马车上的邵元拓见状微一皱眉,纵身一跃落在殷氏身旁,顺手将人推开。

这一切看在沈妙妙眼中,就是一个高大公子如仙人一般从天而降,缓缓落于她面前。他身上带着光,犹如悬挂在天空的太阳一般,明亮、温暖。

原来,戏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戏码也并非胡编乱造。

邵元拓将殷氏推开,怕她再伤害沈妙妙,下意识地就将人拦腰抱起紧紧护在怀中。

他满眼都是怀中的姑娘,心急低头看她是否受伤,可这也正好忽略了气急败坏再次扑来的殷氏。

“小心!”沈妙妙率先注意到,忙不迭惊呼提醒邵元拓,但还是晚了一步。

殷氏的手已经抓了过来,尖锐指甲刺破邵元拓的脖颈。

他不算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三道红印子,慢慢的,那印子越来越大,还有丝丝血迹流出。

沈妙妙知道,这点伤对于久经沙场的邵元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在战场上受的伤远比这重千倍万倍,甚至有时候命悬一线。

但就这几条红印子瞧在她的眼中,顿觉心口一痛,心脏似被人紧紧攥在手里挤压,痛到无法呼吸。

现下她也忘了自己被邵元拓抱着,也忘了身处在人群中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赶紧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捂住伤口。

邵元拓身子一僵,低头凝视着沈妙妙。

怀中的人儿满面担忧,眼中似还有莹莹泪花浮现。被如此小心呵护着,是邵元拓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喉结便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浮动,随后才低声道:“别担心,这点伤不要紧。”

听了这话,沈妙妙猛然抬头,终于回过神儿来,才惊觉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身处人群中被一个男子抱着,饶是她心中爱慕邵元拓,但此刻还是有些羞赧。

她抬头看他,此刻的邵元拓早就将眼神移到殷氏身上,适才的温柔消散不见。随后,便听他冷声开口道:

“母亲,我本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是你步步紧逼才闹到如此境地。既然你不顾及情面,那我也顾不上什么孝道了,明日我便召集合族耆老来断一断这官司。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家我是分定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邵元拓便抱着沈妙妙转身离开,只是他并没有走向定北侯府的马车,而是走向了祁王府的马车,将人交给了李筱。

李筱尴尬的挑起车帘,拉着沈妙妙上了马车。瞧着邵元拓稍有阴沉的脸,还以为他要兴师问罪,于是赶紧解释道:

“侯爷,我这丫头虽然无礼,但她可是替您解了围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邵元拓打断道:“醉香楼,青云阙,微臣恭候奉阳公主与朝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