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这样。”
宋未知说完自己进屋卸下药箱。
苏兆安跟了上来,“你这是在试图说服我呢?还是试图说服你自己?”
“沈秀才跟师父睡下了吗?”
苏兆安道:“爹爹早就睡了,沈秀才房间油灯吹灭了,大概也是睡了吧。”
宋未知道:“那你还不去睡?晚睡老的快。”
苏兆安扯着嘴角,对着宋未知敷衍一笑就回自己房里。
***
寅卯交接时分,天还未亮,灰蒙蒙的。沈安平习惯早起看书,即使只有左手能用,也妥当的给自己穿了衣裳,拧了帕子给自己洗漱过。
他在前厅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跑去院子里借着微弱的光看起书来。
苏东捷作息也是早睡早起,他一般起来后都要先去打一套拳。
“沈秀才起的也早,住的还习惯吗?手臂是否好些了?”
沈安平把书合起来拿在手上示意了下苏东捷,道:“真是叨扰了,睡的很好,手臂也好多了。这本书是我从厅里拿的,抱歉,前面未跟您说。”
“书本来就是拿来看的,沈秀才你是一个人在家的吧,那现在手受伤了,饮食起居也没有个人照应,要不,你在我们医馆多住一段时间,等手恢复了再回去?”
沈安平不安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昨天借宿一宿已是打扰。”
苏东捷宽慰他,“反正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如果你担心无聊,我今天让未知去你那里拿几本书回来给你。”
沈安平还在犹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起来的宋未知道:“沈兄,你不用顾虑,你受伤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早饭后,我陪你去拿一些书本回来。”
“那就多谢苏神医跟小大夫了。”
宋未知道:“我们这边偶尔也有留宿的病患,你就安心在这边养伤。”
沈安平与宋未知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回去城里,还一起去了杏林大药房送了宋未知最近采摘回来新制的药材。
走在南巷街道上,沈安平远远就瞧见有一人在他家门口徘徊,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姑娘,左手拎着一个食盒,右手是悬空的。
沈安平见那个姑娘脖子上有跟他一样的布条,心下了然,忍不住笑开来,道:“是商小姐吗?”
站在沈安平门前左顾右盼的商文君被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商文君本来是没有想过要来这里的,她是感激沈安平救了自己,不过为了避免再次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原本是打算等伤好了之后拿一些“鹿希堂”的稀缺款胭脂水粉送他家眷。
奈何余清和一大早就把她叫起来,说是救命之恩一定要第一时间表示感激。
她是被拐来的。
余清和早早把睡梦中的商文君叫起来,等不及她吃个早饭,匆匆拉她出门把她塞进轿子里。等轿子停稳后,她又被拉出轿子外,然后手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食盒,余清和却乘坐轿子离开了。
商文君看着手里的食盒,以及自己面前的沈宅彻底清醒过来。
偶尔有过路的路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是走回去也不妥,去敲门也不大妥,于是就站在门口踌躇着。
从身后传来的一声,“是商小姐吗?”吓的商文君转过头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商文君有点语无伦次,见宋未知也在,惊道:“你怎么也是在?”
沈安平温和一笑,如三月春风,“昨晚在医馆借宿,今日小大夫陪我回来拿几本书,要去医馆叨扰几日。商小姐来这里是?”
“我爹让我来的。”商文君还没有等沈安平话说完,赶紧抢先说出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她把食盒递到沈安平面前,道:“多谢沈公子昨日相救,这是府里早上刚做好的一些点心,聊表谢意。”
宋未知看着面前隔着一个食盒距离,吊着右手的两人怎么看怎么怪异?
好像有点好笑?又有点笑不出来?这是什么奇怪感受,宋未知思索中,眉头不由皱起来。
沈安平接过食盒,道:“商小姐太客气,昨日也是本能反应,不过你也还是受伤了。”
“咕噜。”
没吃早饭又等了许久的商文君肚子响了。她瞬间囧的双颊发烫,染了绯色,强装镇定的假装不是她的肚子响。
“那你吃吧,我先回去了。”商文君匆匆告别,也没有跟宋未知讲一句话,在她印象里,他们算半个仇人,可以不用讲话那种。
沈安平笑着摇了摇头,带了点宠溺的味道,“小大夫,你看商小姐真的很有趣,跟其他闺秀完全两个样子。”
宋未知并没有说什么话,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像是心事重重。
沈安平回去后,去了书房的书案上随手拿了几本书。他把书递给宋未知,道:“小大夫,你帮拿这几本书吧。”
宋未知接书,“明年乡试吗?”
沈安平自嘲道:“嗯,原想着在家当个纨绔,谁知爹娘走的早,就只能匆匆又拿起书本看看能否考取点功名。”
“这个要带走吗?”宋未知见沈安平前面说到爹娘走的早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一个意外,马车失控,摔到护城河里,等人救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行了。
他见沈安平虽是轻松的语气在说着话,却难掩淡淡的哀伤,只等换个话题。
沈安平左手提了下,道:“你说这个食盒吗?我去医馆住,家里没有人,放在家里也是会坏,带去医馆也不会浪费。”
宋未知点了点头。
商文君一路从南巷走回到余府,走到她差点奔溃,走到过了午饭的时辰。
“老余头,臭老头子,你出来。”商文君一回到府里就大声叫喊余清和,她生气,太生气了,要走也可以,好歹给她留一顶轿子,她都快走断腿了。
余清和用两个食指放在耳朵上,道:“你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真要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我要吃饭,我饿了,我早饭就没有吃。现在不仅一只胳膊动不了,两只脚也是废掉的了。”商文君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眶红红的。
余清和听了也觉得心疼,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狠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街上。
“我已经叫人把热着的饭菜给你端上来了,不过,你左手也拿不了筷子呀,我去帮你叫去非来。”
余清和说完这话赶紧往余去非那边跑,他不忍心看商文君那副可怜的模样,心揪着疼,三个他带大的孩子,那个委屈难过,他都心疼。
商文君一见到余去非,就伸出左手,抱着余去非的腰开始哭起来。她觉得自己手臂隐隐作痛,双脚发酸发软,心里也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十年,从八岁到十八岁,这是余去非第一次见商文君哭,小时候再苦,再难,一家人在一起全部都熬过来了。
商文君怕疼,她是知道的,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两个人齐齐摔到,她自己哭的鼻涕眼泪直流,文君是疼的哇哇大叫,就是不哭。
余去非拍着商文君的背,安抚她,让她藉由身体上的伤大哭一场,她心里有些委屈却从来都不提。
“我要吃糖醋排骨,还要那个脆藕…”商文君哭完就指挥着余去非给她夹这个吃,那个吃。
余去非戏谑道:“我当你是姐妹,你却当我是丫鬟?”
商文君用左手给自己舀了一勺酒酿丸子道:“怎么会?要是哪天你也受伤了,我绝对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
余去非道:“你可别咒我,我要是受伤了,我们家要没钱吃饭了。”
“你给真是我们的小财神。”商文君用左手在余去非脸上轻轻拧了下。
“你把油都往我脸上抹?”
“被你发现了,嘻嘻。”
余清和把余去非叫来后,一直蹲在墙角看着两姐妹,见她们恢复往日欢快气氛也开心起来。
“扑通。”余清和在墙角处摔了个面朝地,脚朝天,蹲的太久,脚麻了,又猛的站起来,没有站稳就摔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商文君与余去非非常默契的两人一起大笑出声。
余去非道:“爹,你老了,以后要多注意。”
余清和迅速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抬头挺胸,努力做出一个府里老爷该有的样子。
“文君,你说你跟小大夫没有戏的话,那跟那个沈秀才有戏吗?他昨天可是救过你,按理来说,为答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刚装完老爷模样的余清和转头就破功,坐到商文君旁边问起沈安平的事情来。
“你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啊?”脆藕被商文君咬的咔咔作响。
余清和认真道:“是啊,我看,没有小大夫,小书生也可以呀。”
“我在家也吃不了你几斤米,几斤肉的,你至于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吗?他们都是什么品性,你了解过吗?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要找个人把我嫁出去。”
商文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余清和都愣住了。
“这,这个…”余清和说不出话来。
余去非见气着的商文君,懵着的余清和,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应该的,不过家世,品性也要了解的,最重要的还是要我们文君自己喜欢的。”
余清和附和道:“去非说的没错。”
商文君白了余去非一眼,“我看你是话本看多都能去当红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