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清轻轻碰着姜之年苍白得半丝血色也无的脸,缓缓心神,抬起头问他们:“给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吧。”她一听到江昊的话就跑过来了,只知道个大概。
宁之汌长长呼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们去外?面吧。”
“好。”
几人一致看向病床上的人,又一致转身出了病房。
vip病房在住院部最上面几层,住的人不多,走廊空落落的,偶尔有一两个护士经过。江昊很谨慎,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Eightlight也?拿到了逐策的奖杯,盒子?里有只死蟑螂,我担心年年也?遇到这种事就去了?他家,也?不知道为啥,我在门口敲了大半天他都没来开门……”
宁之汌听到这里眼神不太自然地闪了一下。
江昊接着说:“电话接通后年年很正常,但没多久就开始尖叫,就像……有人在他旁边刺激他一样……声音停止后宁之汌找来物业砸开了?锁,进去后年年已经昏迷不醒了?……”
夏月清想到七年前如出一辙的那件事,定定地看着对面墙上的一道划痕,嘴里喃喃自语:“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放过那个女人,冤有头债有主,两个作孽的人死了?,凭什么他们的孩子要背负这些……”
“那个女人?”江昊听得懵懵的,“说的是照片上那个吗?”
宁之汌也?看向她。
夏月清却一句话不说,目光坚毅地看着他们两个,像是铁了?心把这件事瞒住。
“月清姐,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
宁之汌也?不逼她说,在他看来此刻夏月清的闭口不言就是姜之年对此事的态度。夏月清也?了?解姜之年,后者不愿说的她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人。
“你可以问,我选择性回答。”
回国后姜之年笑过多少次夏月清已经数不清了?,姜之年这些来之不易的快乐被她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宁之汌。
悲伤源于原生家庭,仅有的快乐源于宁之汌。
夏月清不知道该不该把上一辈的恩怨和由此对姜之年产生的伤害告诉宁之汌,她还在纠结。
“好。”
他们站在走廊拐角处,不远处有一扇只开了?十公分的窗,狭管效应致使一道凛冽的寒风直刺进宁之汌的心脏,他想了想,问道:“他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月清不太清楚,因为她那年去纽约见到姜之年的时候这个小表弟就已经患了自闭症,病症开始的时间只会比这更早,“我猜,可能七岁吧。”
七岁那年,姜之年失去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
七岁……原来这么早……
宁之汌想到第一次见到姜之年的场景。
高一那年夏天,刚刚结束期末考的他骑着自行车经过一家咖啡店,他不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透过明净透亮的玻璃窗看到了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眼睛缓慢眨着,像会放电一样,但表情又是悲伤的,整个人充满了矛盾性。
这一眼就让他愣住了?,车子鸣笛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理智,宁汌急忙按住刹车,从大货车的轮胎下捡回了?一条命。等他回过神来又转头去看,咖啡厅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宁之汌在想,原来从他认识姜之年的时刻起,这人就一直处于黑暗里。他有些讨厌以前的自己了?,跟个傻逼一样,每天就知道笑,心大得跟无底洞一样,如今很容易就能窥见的姜之年的痛苦他当初却死活看不透。
“我们请了?心理医生,一家人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让他开口说话……但从他十五岁那年转校,我就发现他爱笑了?,虽然笑的时候也?很克制很小心翼翼,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天性就是爱笑的,但突然看到他这样我们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夏月清忍不住说得更多,然后看着宁之汌,“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他快乐的根源是你。”
宁之汌一半惊讶一半呆滞,嘴唇微微张合,“……我?”
“他会跟夏尤清说他交了一个好朋友,后来也会跟我说他有了?一个让他好喜欢好喜欢的男朋友,我以为事情?就会这样明朗下去,却没想到一场变故导致他病得更严重了?……”
夏月清讲到这里就停住了,“还想问什么?”
宁之汌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眨眨眼睛,“他……”
他本想问那场变故是什么,顿了顿又换了个不让夏月清为难的问题:“他回国之前病情?如何了??”
虽然夏月清说得颠三倒四不清不楚的,但宁之汌是个聪明人,加上心底某些不成形的猜测,让他也?大致把来龙去脉理了?个七七八八。
据他猜测,照片上那个女人应该和姜家上一辈有纠葛,连带着对姜之年这个孩子?也?恨得深,姜父姜母死后这笔恩怨就被算到了姜之年头上,七年前已经实施过报复,如今卷土重来。
夏月清如果?有读心术的话估计要惊讶一番,宁之汌的猜测大多都是对的,只是细节很模糊罢了。
她思考了?一下宁之汌的问题,“回国之前……他一直住在纽约,我只知道他一直在积极治疗,其他的或许只有他哥才清楚。”
“谢谢月清姐,我要问的就是这些。”宁之汌颔首致谢。
夏月清看了?一下在旁边一脸懵逼全程“你们在说啥?”表情的江昊,又看向宁之汌,犹豫道:“你不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
“不问了。”宁之汌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索性顺其自然。
“不管怎样,年年都没有放下过你,他很爱你,分手是他的本意,但绝不是他的心意。”夏月清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姜之年辩解几句。
宁之汌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哀伤。
“我知道。”
“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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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年慢慢睁开眼,扫视了?一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也?看到了满目金黄灿烂的生命力。
他撑着床坐了?起来,肚子?上缝针的地方被扯到了,疼得他深吸一口气,意识渐渐回笼,昏迷前的记忆一瞬间涌进了?脑海。
姜之年不禁有些懊恼,他当时意识全无,理智离体,此刻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了?,只大概知道他拿刀刺伤了?自己。
他当时的确很害怕,这会儿回想起来神经都在颤搐,想到那张恐怖的人脸手指不禁抓紧了被套。
但他并不觉得他又生病了?。
他已经好了。
医生也?跟他说了,他已经基本痊愈了?。
他已经好了的。
只是这次不知道又是麻烦了谁。姜之年看着堆成一片的向日葵,觉得能干出这种败家事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了?。
要想个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件事呢?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打断了他的思绪,姜之年还很虚弱,颤抖着拿过来解了?锁,点进微信页面,看到了几个毫无印象的联系人,他疑惑到翻转手机,看到了背面绿色的手机壳。
和他红色的手机壳是一对。
宁之汌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前几天把两人的手机壳都换了,美其名曰情侣款,实际上却在红色的那个壳子里签了个名,彰显地位罢了……
姜之年低头笑了?笑,正打算把手机放回去,不经意间看到了来消息的那个人发的最新一条消息。
郭助理:“姜先生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姜先生?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紧闭着的病房门,点开了?郭助理的对话框。
屏幕上全是文件,每个文件都有几百兆,姜之年懒得点进去,皱着眉往上划,终于看到了一条文字消息。
郭助理:“我去纽约城郊的医院调查了,发现姜先生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就诊,此事涉及病人隐私和家族秘辛,我花了些时间才打通消息,具体情?况已经汇总成文件发给您了。”
纽约、医院、病人……姜之年看到这些关键词后突然愣了,手指机械性地继续往上划。
宁之汌:“郭助理,帮我调查一下姜之年过去七年在纽约的事。”
郭助理:“好的。”
以上两条消息是两个月前的。
宁之汌早就在调查他了?……
姜之年头脑空白,又迅速往下划拉,点进了?其中一个叫“病历”的文件,看清里面的内容后顿觉手脚冰凉,面如死灰。
他呆呆地看着屏幕,片刻后把与郭助理的那些新的聊天记录全删了?,然后轻轻把手机放回原处,慢慢躺回去,拉过纯白色的被子盖住鸡皮疙瘩遍布的胳膊和脖子?,做完这一切后就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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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昊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小聋瞎。夏月清和宁之汌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一组合起来他就懵了,头不是头尾不是尾的。夏月清说到关键处就停了?,他什?么都没听懂,但他看宁之汌好像什么都懂了?。
哇靠,要么就是宁之汌天赋异禀,要么就是他江昊傻逼透了……
两位大佬终于聊完了?,他举了举手,终于有机会道出自己的疑惑,“所以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女的又是谁?”
夏月清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绕开他走了。宁之汌也?跟着走,江昊不死心,边走边问宁之汌:“你听懂了??那女的是谁呢?”
宁之汌:“她是谁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夏月清走得快,宁之汌步子迈得大,江昊脑子?不好,手脚不利索,小步追赶着两人。
重要的是姜之年现在在他身边,他如今也?有能力和心智来保护他。
至于过去那些恩怨,谁造的孽就去找谁,别他妈睁眼瞎撞到他心头肉上来。
“你查出奖杯经手的人了吗?”宁之汌问江昊。
江昊“哎呀”一声,一掌拍到脑门上,“对对对!我这就去查!”
成功送走江经纪人后周围清静了?不少,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夏月清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把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宁之汌往前面一推。
“怎么了??”
“就算年年现在还在睡,但我知道他肯定最想看到你,还是你先进去吧……”
门推开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了,夏月清抻着脖子?看,看姜之年还没醒,她指了?指门,轻声说:“我有事先走了,待会儿让夏尤清来陪床,下午三点了,你还没吃饭吧?”
“我还不饿,等会儿直接吃晚饭吧。”宁之汌勉强笑了?笑。
以前夏月清对宁之汌有怨言,是基于对姜之年的爱护,刚才一推门看到宁之汌面上的疲惫和憔悴时突然就完全想开了?。
宁之汌或许不是她这个表姐最称心如意的“弟媳妇”,却是把姜之年看得最重的那个人,同样,也?是姜之年心里最无法割舍的那个人。
夏月清微笑着说了拜拜,又对着床上的姜之年挥了挥手,满面细碎的温柔。一转身却换了副面孔,背着手把房门拉上了?,冷着脸走了?。
“喂?姜随哥吗?我是月清,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