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宁之汌启程去录综艺了。这次要去一个星期,把?剩下两期节目一起录完,他想过直接不去的,但他骨子里就是个重承诺的人,更何况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他很任性,但不妄为。
走之前姜之年已经恢复了许多,还笑着跟他拥抱了一下,说了“再见”。
宁之汌对这个词心有余悸,看姜之年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就没多想。
他看着姜之年温柔如暖风的笑脸,想起那天医生说的话,一想到这人此刻可能戴着张假笑面具,背后是黯然失色的灰白……宁之汌心脏被一只没有分寸的手揪着,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要?用这几天好好想想要怎么才?能劝姜之年去看医生,但几天见不到心上人的感觉也不好受,宁之汌愣是逼着小天使答应了每天视频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姜之年看着他走出病房,脸上的笑丝毫未变,一直到外面的声音复归平静,所?有的喧嚣和热闹已经远去。
他缓缓放下面具,慢慢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把?漏网的剪刀。
最近几天所有人都在避免他碰到尖锐物品。他还只能吃流食,三餐除了粥就是汤,偶尔吃点水果也是打成了糊糊,病房里杜绝了一切对他有危害的东西。
只有削水果皮的时候会拿水果刀出来,但很快会在他还没看到的时候就收好。
谨慎程度拿捏得很到位,以为不会让他注意到。
但他就是注意到了。
姜之年不喜欢被当成病人,他对这些很敏感。
剪刀是他昨天从抽屉里随意翻出来的,刀头很钝,有点儿像小孩子们用来做手工的那种。
很没有威胁性,怪不得他们会放在这里。
但一个人若真心求死,即使没有工具也能死得无声无息。
姜之年知道这个道理,但宁之汌不知道。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死,确切来说,他从来就是个怕死的人,当初在夏媛手里活了下来,在姜成湛手里也没死掉,后来倒是求过?死,只是没成功罢了。
他把?抽屉又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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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昊顺着曾厘查到了一些讯息,但一到关键处就断了线。
为了搜查方便,他对外隐匿了姜之年的消息,只说有人在寄过?来的奖杯里放了死蟑螂,把?姜之年吓得四处逃窜,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查出那个整蛊的人。
一开始有人觉察到了什么,背后打听了一阵,江昊怕把?姜之年暴露了才?编的这个理由,不是很严密,但很能忽悠。毕竟姜之年身份特殊,夏至这边宠上天了都是应该的,捉只蟑螂不是,捉个妖给他出气简直是正常操作。
逐策基金会的背后资本是朱乾,这人听说后还主动提供了很多?帮助,敞开大门邀请他去参观,表示自己这里绝对干净。
江昊对这人存疑,不针对也不信任。朱乾被手底下人恭维地称为“乾哥”,还开了一个米花娱乐来玩票,养的小明星都是合他“口味”的。江昊觉得朱乾背后有鬼,但两方目前没有利益冲突,他手里握着的那些料暂时还不会放出去。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娱乐圈就是这样,一旦发生了交集,不管是好的坏的,对方那些把?柄都会成为对自己有利的砝码。
曾厘的社会关系和他的工作一样简单,中年丧偶,膝下无子无女,连个亲戚都没有,每天去培训机构上班,负责看管乐器,早出晚归,十分规律。话也不多?,整个人就是个闷葫芦。
正因如此,他在机构也很少和别人打交道,学生不喜欢他,老师也把?他当透明人,只有琴行老板对他还不错。
江昊查到了琴行老板那里,甚至连那个老板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每个人分别在哪里干什么的查明白了,但就是太明白了,完全没有疑点。
他头秃了,果然他还是不适合干侦探这行,打了个电话给宁之汌,汇报了当前的进度和问题,宁之汌刚到俄罗斯北部,还在转车,听完后细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问题揽下来了。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干脆打包打包又发给郭助理了,想起来郭助理上次还没回他消息,又问了一句:“姜之年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节目组在催他上车,他收了手机坐上去,几分钟后拿出来发现没信号了,一问才知道这里地处偏远,而且云层厚,大家都没信号。
他只能把问题先压下去。
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没信号的话我要?怎么和姜之年视频?”
宁之汌把?“们”字去掉了,但摄像师以为他在讲节目录制的事,就跟他说到时候再看,总会有某个地方会有信号,实在没有的话也没办法,只能让姜老师做一次rea了。
“哦,这样啊……”宁之汌心里烦闷,这说明他也不能和小天使视频了。《徐行记》这次去的地方就比较偏,不是用来旅游的,而是很多?考察队会去的地方,信号不好也正常。
他苦恼,王诚涛比他更苦恼,他们去的那个地方虽然偏远但很安全,本来有信号站的,但前两天被大雪压塌了,临时换场地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
众人只好祈祷有奇迹出现。
但奇迹这玩意儿是玄学,就是那种你越相信越可能弃你于不顾的渣男。
果不其然,录制期间节目组加上一干嘉宾全都在北极扎帐篷睡,没有信号,就算有,发条消息都要在原地转很久的圈圈,更何况打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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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许言在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才知道姜之年住院的消息。他好几天没联系上人了,不过?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姜之年偶尔写歌写到魔怔的时候就会好几天不和外界联系,林许言觉得很正常,但超过?三天就不正常了。
他给姜之年打了很多?个电话,那天晚上他快睡觉了才?收到回信。
姜之年:“不好意思,我才?看手机。”
林许言一个电话打回去,姜之年才回复完消息,不能假装没看到,只好接了。
“年年,你没说实话。”
林许言很少会开门见山地戳穿一个人的谎言,姜之年心里滞了一瞬,然后找好了另一个理由,“我写歌……”
“你说谎。”林许言打断他,“你不是一个会把?身为客人的我放在酒店,自己能静下心来写歌的人。”
姜之年低下头看着白色被套上的布料纹理,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而这时一个医生推门进来。
“你的伤口恢复良好,可以出院了。”这个医生就是那个向宁之汌道?破了姜之年隐瞒的病情的那位,说完后合上笔记本,抬眼看着姜之年,“你在打电话?那我过?会儿再来。”
“我听到了。”
林许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之年只好承认了。
“我在医院,马上就出院了。”然后为了打消林许言的疑心,急忙补充:“明天你什么时候走?我来送你。”
林许言沉默了半分钟,最后只是微微叹息,像在无奈和责怪,然后妥协:“好,明天下午三点半的飞机,你不舒服就不用来。”
“没关系,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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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昊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姜之年这几天都没见到他,偶尔也只是在话唠夏尤清嘴里听到的,也只是只言片语,说他在忙一个很重要?的事。
夏尤清也太不清楚就没多?说,
医院没请护工,虽然他只在这间病房住几天,但姜之年不喜欢私密空间被打扰的感觉,家人朋友的到来都让他心神不宁,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护工。
出院后夏尤清腆着一张脸赖他家不走了,姜之年也没赶他,只是晚上夏尤清非要?挨着他睡。
“哎呀年年你就让我睡这里嘛!最近好冷的两个人睡着暖和!”
“客房也有地暖。”
“……那我也不管,是地暖又不是我暖,床照样是冰的。”
“你可以睡地上。”
“……”夏尤清心碎了,嘴巴一扁眉毛一皱,“你变了……”
姜之年跪在床上整理被子,神情专注,眼睛看着刚换的床单被套,手上慢慢铺开展平,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一个人待着会做什么傻事?”
问这话的时候眼睛眨也没眨,语气很随意,夏尤清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觉得没什么异样才迅速接话:“哈哈哈,没有啊,其实我就是昨晚看了一部恐怖片,现在有点儿怕……”
姜之年一脚退下去踩到地毯上,另一脚还跪在床上,头发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很好看的棕色,他看向夏尤清,也不知道信没信,“一起睡吧。”
“好啊好啊!年年你真好!!!”
姜之年看着黑暗中的窗帘,身旁的夏尤清一沾床就睡着了,正在打着小呼噜,不吵,反而很有生活气息,很催眠。
但他试着入睡失败了,悄悄起身打开了床头柜,从里面拿出来一瓶药,倒出一片药片,白色的药片在黑暗中像某种信号一样,让他第一次觉得很危险。
姜之年在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绝对不能吃了,不光如此,明天早上起床得把?药连同瓶子一起丢了才?行。
他把?药放进嘴里,然后去拿保温杯,修长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嚼了嚼嘴里的药片,苦味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和他吃的药一样苦,但味道的确是不一样的。
“傻子。”他在黑夜里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半夜睡不着的自己,还是笑偷偷把药换成维c的那个人。
这下好了,这回真的是维c了。
他没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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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夏尤清已经去上学了,厨房温着热牛奶和面包,夏尤清知道自己厨艺不精,热杯牛奶都怕把?锅给烧穿了,只敢简简单单弄点吃的放那儿,然后拿着笔记本去上课了。
姜之年看了看厨房,惊讶地发现夏尤清这次热牛奶居然没把?牛奶煮糊……
他吃完早餐后又回床靠着了,他以为昨晚会睡不着的,却没想到睡得还不错,可能维c也有奇异的功效吧,只是科学家暂时还未发现。
《徐行记》节目组说好的视频电话也没打,姜之年乐得清闲,整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肚子上的疤痕已经结痂了,很小一个伤口,等痂脱落了可能只会留下很浅一道?刀疤。
他轻轻勾开袖子,左手腕处的疤痕被刺青和红线遮挡着,若是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遮就能遮得住的,也不是你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以骗过?去的,他愿意正视过?去的自己。
就是因为太正视过?去了,姜之年丧失了憧憬未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