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高原上万籁俱寂,即使是个旅游胜地,白天?喧闹的机场此刻也少有人烟,除了工作?人员和几个零零散散的游客之外就只能听到风从远处雪山上刮下来的呜咽声?。
姜之年?站在机场外面的广场上,一时间?找不到方?向,手机也自动关机了。
他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宁之汌呢?
就像卡顿的机器突然恢复运行了一样,他的脑子里原本空白一片,此刻却?乱七八糟的,无数想法涌了进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机场外面也没有出?租车了,偶尔有一两个来接机的人,可?能也是没见过有人大?冬天?在雪域高原上穿着睡衣吹冷风,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才走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等到凌晨五点司机开?始工作?后才终于打到了一辆车,司机听到他报的地址后怔了怔,不太确定地问他:“你确定吗?那?个地方?刚发生雪崩,已经封路了,要去我?也只能把你送到那?附近……”
姜之年?看着已经冻红冻僵的手指,轻轻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车子启动了,从机场到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司机耐不住冷清,主?动搭话?,想让这位低着头不说话?的乘客陪他侃几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问道:“看你的打扮应该是临时赶来的吧?是有亲人在那?里吗?”
司机没听到回应,尴尬得搓了搓脑袋,专心开?车了,良久才听到后座里传来一个语气词。
他心下一喜,又想到雪崩的事,心里哀叹不已,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安慰一句:“这片圣地会保佑你的亲人的。”
“谢谢。”姜之年?机械性回答,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到达雪山附近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姜之年?不知道时刻,也没心思问,这里地处西部,日出?时间?是要比上海晚得多的,他看着远处澄净的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又一晃神,看向前方?白茫茫的山脉。
司机打表结束后姜之年?才意识到身上没带钱,手机又关机了,司机看了看他脸上的憔悴神情和身上的睡衣,咬咬牙想说不收钱了,姜之年?从手腕上解下一条手链,上面有几颗闪闪发亮的钻石。
司机很识货,一看就知道这条手链价值不菲,摇摇头使劲推拒,脚步不由得往后直退,“别别别!你自己收着,车费也不多,就当我?日行一善了……”
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司机凌晨五点到机场拉客,赚的是辛苦钱,姜之年?执意要给,司机只能先收下了。
“我?手机在车里,你等我?一下,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把手链还你……对了我?车里有一件羊毛大?衣,你先穿上吧不然会被冻病的……”
司机找到手机后又从后座拿了一件大?衣出?来,眼前的空地上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年?轻人的影子。
他摇头叹了叹气,只希望这片被人们奉为天?兆的土地真的能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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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已经被封死了,姜之年?找了一条小路往山里走。小路上全是脚印,应该是才被救援队踩出?来的,他顺着路走,拖鞋穿着不方?便,走一步就摔一下,幸好这条路两边有些灌丛,他双手扯住木枝,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走过一截小路后便是没有被雪淹没的公路,姜之年?走了没几步就被叫住了。
“诶?前面那?个男生,没听到是不是?站住!这里已经封山了,不能进去!”
姜之年?没回头,脚步不自觉加快了,身后那?个志愿者没见过这么固执的,眉头一凝,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语气激烈,“叫你别往前走了听到没?想去送死是不是?我?们已经很忙了别给我?们找事行不行?”
“……对不起。”
姜之年?转过来小声?道歉,是他考虑不周,只顾着找人,没想到会给别人添麻烦。
“没,没关系……”
那?人看了他一眼,一下就愣住了,见人身上只穿着睡衣,拖鞋和裤脚都?被雪水浸湿了,急忙把人带到大?部队的营地里,让姜之年?坐在帐篷里烤火。
姜之年?道了谢,接受了热情的救援人员递过来的外套和鞋子,裹着衣服站在外面看他们忙碌,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里那?种恐慌感和失落感。
大?家劝不动也就不劝了,各司其职,忙自己的事去了。昨天?这雪下得大?,雪崩得毫无预兆,有一些来爬雪山的游客被困,已经找到了大?多数,还有两个至今还没找到,救援人员也着急,但人在发怒的大?自然面前束手无策,只能尽力而为。
他们看着一脸茫然的姜之年?,心里难过又疑惑,也不知道这个男孩子和那?两个游客是什么关系,慌成这样,居然这副样子就跑来了,可?别真搞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
没人敢来给姜之年?说救援进度,姜之年?也不会主?动去问,就一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一下东西或帮他们煮一下吃的,虽然他手艺不好,但大?家也不嫌弃,有个随行的女?医护在吃饭的时候还笑着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姜之年?回答。
“啊?这么好看还没女?朋友?”女?医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坐在旁边一直偷偷瞄姜之年?的那?个志愿者,突然就兴奋了,悄悄给志愿者递眼神。
志愿者是个大?学生,叫展霖,临海一个大?城市的,这两天?刚期末考完,约了几个朋友来西藏玩,正好撞上了这件事,干脆跑来当志愿者了。
他看懂了女?医护眼里的怂恿,脸瞬间?红了几个度,又悄悄抬眼看了看姜之年?,迅速低下头扒了几口饭,嘴里的米粥似乎没了味道,他又看了姜之年?一眼,才慢慢把粥喝光了。
工作?人员吃完又连忙去干活了。
姜之年?只喝了一口粥就吃不下东西了,固执地看着他们忙活,然后陪着他们忙碌,把那?几个受伤的游客送上匆匆赶来的救护车。
已经是中午了,外面日头大?,姜之年?看着越来越远的救护车,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的汗水,觉得有点头晕,腿软得像一滩水,他摇摇晃晃的,顺手抓住旁边的人,“我?……我?有点不舒服……”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没了力气。
“怎么了?”手臂被一只柔软的手抓着,展霖本来在发愣,看到他脸上密布的汗水后心头一沉,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受凉了,我?们先回营地。”
救护车刚走,展霖只好把姜之年?扶回去,让医护人员帮他看看,女?医护表情严肃,碰了碰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得一缩。
“你以为你金刚呢?穿着这么薄的衣服来雪山溜达,不发烧才怪了!”
展霖皱着眉看她,语气里全是担忧和维护,“玫姐,不要骂他。”
玫姐被呛了一下,心说我?哪里骂他了?看展霖拧毛巾拿退烧贴忙上忙下的不亦乐乎,眉梢挑了挑,觉得这孩子终于开?窍了,干脆把药找出?来给他,放下帐篷帘出?去了。
姜之年?病得不是很严重,很奇怪,他穿着睡衣跑了这么一路,按照往常的情况肯定得大?病一场,但除了发烧外似乎就没别的症状了,只是发烧也很要人命,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都?烧红了,打了针吃了药才好了一些。
玫姐想联系救护车送他走,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人却?瞬间?清醒了很多,直摇头,说他不要走,他要找人,说着说着甚至开?始掉眼泪。
展霖心疼地给他擦眼泪,看着意识不清的姜之年?,帮着玫姐一起劝:“你生病了,先走吧,我?们这里有消息了就给你打电话?……”
姜之年?还是说不要走。
两人也只能随他了,展霖听说生病的人喜欢做噩梦,就去找附近的药民买安神助眠的药包了,让玫姐帮着照料一下。
玫姐把温热的毛巾拿下来放水里泡了泡,又拧干放到姜之年?额上,然后也没事情做,就看着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男孩子发呆。
今天?很忙,她这会儿才注意到,这个男孩子好像有点儿眼熟,也不知道是在哪儿见过……做医护的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玫姐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正想找个人来帮她一起看,听到外面的声?音后看着姜之年?眉间?的疲惫,起身出?去了。
“别吵,病人在休息呢……”
太阳光很刺眼,她没看清来人,先低声?嘱咐了一句,然后搭起手掌挡住光看了看,瞪直了眼。
这不是宁之汌吗?她家小侄女?可?喜欢了,电脑上每天?都?在循环播放他的电影。
玫姐脑子空空的,听到宁之汌焦急地问她有没有看到姜之年?,她虽然不知道宁之汌口中的姜之年?是谁,却?鬼使神差地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身后的帐篷门帘。
宁之汌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到土黄色的帐篷上,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哪怕口中干渴,喉咙一阵干涸刺痛。
他没告诉姜之年?他已经回上海了的消息,就是想留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听到夏尤清的话?后丝毫不疑,跑到机场买了最近时间?的机票,但上一班刚起飞,下一班还要等好几个小时,他就坐在机场等,边等边打电话?。
手机里“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姜之年?手机没电了那?个定位系统也派不上用场,他到西藏后只思考了一瞬,就朝着这座剧组本来应该来取景但因为安全考虑改了地点的雪山飞奔而来。
还好这个营地不难找,宁之汌没花大?力气就找来了,抱着一丝丝希望问这里的人姜之年?有没有在这里,可?是每个人都?一脸懵,似乎根本不认识姜之年?是谁。
他顿时觉得精疲力尽,蹲在地上不停喘息,脑子被后悔和担忧笼罩。
这里地壳不稳定,时不时地就发生雪崩,姜之年?什么都?没带,受伤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啊……
他要怎么办啊……
一个穿着厚大?衣外面套着白大?褂的女?人从帐篷里出?来,被阳光刺到了眼睛,很是不赞同地让他不要喧哗,宁之汌慢慢站起来,酸麻的腿没了知觉,他惯性地问她:“你有看到姜之年?吗?”
女?人愣了好几秒,然后让了让,这个动作?暗示性十足,宁之汌瞳孔微微收缩。
“谢谢!”
他掀开?门帘看到了睡在羊毛毡子上的小天?使,小天?使脸蛋红红的,像喝了酒一样,眉头皱得紧,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眼前的一切就像个梦境,宁之汌走近,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姜之年?的手,又碰了一下烧红的脸,被炙热的呼吸一烫才有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