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勇气救赎

姜之年反锁了卧室门,站到窗边接电话。

“哥,怎么了?”

纽约那边还没天亮,姜随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姜之年疑惑的同时也不免好奇。

姜随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兴奋,虽然被沉稳冷静的性子过滤过,但仍然听得出来很激动,“英国一个志愿者库打电话过来,念白的配型找到了。”

……

“年年,念白会每天想你的,年年你也?一定要想我哦!”姜念白沮丧着脸,快走到登机口时又转身扑到姜之年怀里?,往他衣服上抹眼泪。

姜之年揉揉她的头发,“好,我会每天想你的,等?你手术时间确定了我就回来陪着你。”

“嗯嗯!”姜念白甜甜一笑,擦干眼泪,“年年不能骗我哦,我到时候要每天打电话催你回来的!”

“不骗你。”姜之年允诺。

已经开始登机了,他捏捏姜念白的脸,跟保镖们嘱咐:“她书包里?有药,路上如果出现突发情况的话?能用得上。”

这些保镖也?跟了姜念白好几年了,知道这些注意事项,但仍然耐心地听完姜之年的话?,“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姜念白这次回去得急,志愿者的心脏已经经过万千道手续送到了纽约,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姜随这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姜念白回去做个身体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能顺利移植的。

小姑娘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姜之年笑着摆手,她也笑着,被一群保镖带走了。

姜之年本想送她去的,是姜念白自己拒绝了,她说检查结果还不一定,不想让姜之年白跑一趟。

其实更确切的是不想让姜之年的心?预期落空。

姜念白才九岁似乎就走过了很多人都没到过的地方,她每年要在鬼门关徘徊几次,偶尔甚至能隔着那道门幻听到上帝在呼唤她。

她还小,生与死在她心里?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就已经被模糊了边界,她不怕死,却怕身边守护着她、为她担忧的人难过。

姜念白与姜之年相似的,并不只是天使面孔?纯洁心灵。

“年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安冉看到姜念白这个小姑娘哭也忍不住掉眼泪,看着姜念白离开,陪姜之年在登机口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多,不得不出声催促。

“好,我们走吧。”姜之年低头整理口罩,两人一起绕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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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叶繁的戏份还没怎么拍,叶导指望着韩惠绵能劝得动姜之年,为了省经费就停了袁览的戏份,让他先休息几天。那天无意间听到导演?编剧谈话?的袁览已经明白了这个意思,这就是让他准备准备离开剧组的前兆了。

叶导是个唯艺术至上的人,人情在他这里?就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他挑演员向?来只挑最适合的那个,如果拍摄过程中出现了更合适的人选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付一笔违约金把当前这个打发走。

哪怕是宁之汌或崔苑苑这样的影帝影后也不例外,更何况是袁览这个新人。

袁览似乎是个通透的人,收了指令后也不生事,叶导还以为他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这人每天就待在酒店里?睡觉,就等着他下最后通牒然后滚蛋了。

这天他们在拍宁之汌?崔苑苑的对手戏,姜之年闲着无聊去围观,看了一下午,唯一的印象就是——崔苑苑是真的生猛。

怀着孩子这么好动合适吗?姜之年好几次怕她摔了,崔苑苑走到他身边坐着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去扶一下。

“不用紧张,我有分?寸。”崔苑苑摸着肚子,很是唏嘘,“接戏的时候这崽子还没来呢,怪我老公,他那天猴急猴急的没戴套,事后还不准我吃药,说对身体不好……”

姜之年不知道怎么接话,抱着个保温杯小口啜饮,在微微浮动的水雾中想到了那个同样猴急的宁之汌,不知不觉红了脸。

崔苑苑也?在喝水,瞅了瞅姜之年的脸,“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发明一种药,让你们这些男的都能怀孕,想让你们也来感受感受十月怀胎的艰辛……”

姜之年差点儿被呛到,思忖了几秒,问道:“苑苑姐,生孩子很累吗?”

他是个喜欢换位思考的人,每次看到那些怀着孕的妈妈都觉得她们很伟大,他知道会很累,只是想听一下这个回答而已。

“当然累!我很注重身材管理的,现在身材都已经开始走样了,前期孕吐的时候难受死了,当时我以为这就是最辛苦的坎了,没想到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崔苑苑说起这个就口若悬河,要是给她一支笔她能写本孕妇心得出来,“半夜翻不了身,喘不过气,经常做噩梦,偶尔还会肚子疼,而且我听说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会迅速变老,太可怕了!”

崔苑苑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脸,“我的胶原蛋白啊……”

姜之年知道她们辛苦,但没想到会这么辛苦,心里?不禁又敬佩了几分?,“真的很辛苦。”

他又盯着崔苑苑的肚子看了很久,久到镜头中间的宁之汌都分神来观察他了,叶导一声“宁之汌你他妈给老子看镜头”才把他的思绪收了回来。

“苑苑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姜之年犹豫再三还是想问。

“嗯?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崔苑苑听着叶导的教训声?宁之汌不着边际的道歉,很是想笑,听到姜之年的话?后转移了注意力,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一个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吗?”

崔苑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姜之年解释道,“就是,如果这个孩子是导致她失败人生的诱因,她,会恨他吗?”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崔苑苑。

崔苑苑这下听明白了,垂着眉眼思考了很久,“其实我从小到大我妈就一直不怎么?我,因为我不是她想要的男孩子,她因为我的性别受到了邻居的嘲笑?亲戚的嘲弄,我觉得她应该也是恨我的。”

“前年她去世了,我在她的柜子里?看到了很多衣服,每一件都是我的,她把它们折得整整齐齐,按照年龄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那间不大的卧室里?,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堆满了我所有的衣服,我玩过的每一个玩具,甚至还有我幼儿园学拼音的书,我那个时候又觉得她不恨我……”

“说多了,别的母亲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她笑了笑,“如果是我的话?,我的人生是自己做主,即使失败了也?是自己能力不足,?孩子无关,他无意间来到这个世界,我既然决定留下他,那我就会护他爱他。”

“他不会成为我怨天尤人的工具,我也?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

风轻轻吹过,额间的头发微微划过眉梢,姜之年心里?舒畅了许多,他的心脏里堵了很多东西,难得有一天能疏通一些,他真心真意地感谢崔苑苑:“谢谢苑苑姐。”

“不客气。”崔苑苑心里?存疑,问他:“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晚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情节很触动我。”

他也?没多说,崔苑苑一听就自动脑补了一本五十万字的长篇家庭伦理小说……

中场休息时宁之汌一过来就往他身上靠,像条求抚摸的狗狗一样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闪瞎了无数人的钛合金狗眼。

姜之年还在发呆,突然被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愣了愣,“你头怎么了?长虱子了?”

不然为什么一直往他身上蹭?

“……”宁之汌一下就恢复正常了,坐直了腰,半是叹气半是哀怨,“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拍个戏一直在偷瞄你,你倒好,我都站你面前了你都不看看人家……”

“我只是在想……”

取景别墅风景如画,处处亭台楼阁,两人离其他人不远不近,坐在一个遮风的小亭子里?,姜之年撑着下巴看着一枝凑到他身边的樱花,“苑苑姐说她决定留下她的孩子,就会护他爱他,我在想,夏媛当初也?留下了我,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没把我带走……我很感谢她,是她生下了我,我才能有机会遇到你。”

宁之汌哑言了,眸光闪烁着,最后悄悄深吸一口气,“年年……”

姜之年伸出食指按在他唇上,笑意四溢,“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很固执,很多话?是听不进去的。”

“刘医生也?拿我没办法?,他总说我脑子里?想得太多……可是我想得最多的是你啊,这是一种让我戒不了也?不想戒的瘾。”

“不要觉得我可怜,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夏媛……我妈她虽然把我当成讨好姜成湛的工具,但她却一直是爱着我的,她伤害我的时候也?是因为神智不清。换一个角度,她其实比我更可怜。”

“我有你,她却什么都没有,在追逐中什么都没得到,她渴望爱和珍重,放弃了身为一个富家小姐的尊严,放弃了她的商业帝国,安安心心当个金丝雀,却至死都没得到姜成湛的心。”

“我不一样……”

宁之汌缓缓张开嘴咬住那根细白的手指,用舌尖亲吻它安抚它。

“宁汌,我很幸运。”姜之年觉得痒,把手收回来,双手捧住宁之汌的脸,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只要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勇气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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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饭是姜之年订的,从市中心一个很有名的饭馆订的,剧组的人吃盒饭都吃吐了,乍一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各个都像抢食的饿狼,有几个爱开玩笑的说让姜之年干脆留下来算了,让叶导在戏里给他安排个角色。

“别,我不会演戏。”姜之年拒绝。

他在剧组逛了几天,?一众场务相处十分?融洽,起初他不爱说话?,工作人员们就爱逗他,慢慢地他也?能回几句了,剧组的人对他的评价从“这是个冰山美人”变成了“这是个慢热的冰山美人”。

是个人都喜欢逗他,有个摄影大哥一边掰筷子一边呵呵笑,“不会演戏怎么了?叶导就爱教人演戏,保管把你教成影帝,而且你身边不就坐着个影帝吗?让你家宁之汌教你也?可以嘛!”

一干人等?纷纷附?。

宁之汌在吃米线,突然被cue,抬起头给了那个大哥一个赞,不为别的,就为那句“你家宁之汌”。

剧组的人都是花重金聘来的,极其有专业素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偶尔调侃一两句,更多的也?不会探究,吃完饭又赶忙各就各位忙工作去了。

姜之年一直觉得不对劲,这天下午他坐在旁边看,看了一下午终于觉察出哪儿有问题了,他又怕说错话?,于是等到收工了回酒店了才问宁之汌:“演叶繁那个演员呢?”

“管他呢,叶导没说,我也?懒得去问。”

叶导的确没跟他讲,因为换演员的事情还没定下来——甚至八字都还没一撇。

宁之汌在洗脸,把到处都是水珠的侧脸贴过去和他依偎在一起,“你问他干嘛啊姜之年,我就站你旁边呢,能不能别提别的男人?”

“噫,”姜之年伸手去推他,很是嫌弃,“你把我弄湿了……”

“噗——”宁之汌笑了。

姜之年细思一瞬,明白了笑点在哪儿,一巴掌拍开嬉皮笑脸的宁之汌,“你烦不烦啊就知道笑……”

宁之汌躲了躲,跟在他后面,走到床边的时候双手从后面围过去抱住他,“那你烦不烦啊就知道招我喜欢?”

姜之年脸又红了,心里?酥酥麻麻的,一时不察被钻了空子,躺在床上被扒光衣服后才想跑。

只是没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