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天意如此

那场车祸里唯一受伤的是宁之汌。

当时货车直直撞过来,他脑子一片空白,却本能把方向盘往右打。

寻常司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下?意识往左打,被直接撞上的就是副驾驶的人,宁之汌不?知道他这样做有没有用,可是命悬一线之际,他只想把生存的可能性留给姜之年。

车子很?幸运地没有撞上旁边的树,唯一的撞击就是由大货车带来的,徐榕并不想杀人,所以留了余地,但宁之汌不?可避免地被撞伤了。

撞到了脑子。

徐榕绑走姜之年时宁之汌早就晕了,满头是血,徐榕以为他死了就没管他,姜念白因为那张与姜之年相似的脸也被绑走了,整个车祸现场,只留下?了一辆奔驰和一个脑子受伤的人。

宁之汌心?里记挂着姜之年,没一会儿就醒了,只是车头严重受损,他的腿受限,动不了了,手?机也掏不出来,拼着最?后一丝意识拿到了副驾驶上姜之年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他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没想到打到了林许言那里,宁之汌来不及芥蒂什么,说完关键信息后就彻底晕过去了。

林许言报了警,几个警察去救了宁之汌,另外一批则根据车牌号和路面监控去找徐榕。

徐榕似乎有意留下?线索,平常躲藏的时候有多?谨慎这次就有多?大意,之前宁之汌用尽法子也遍寻不得,如?今却故意在监控下行动,又让警方找到了姜之年和姜念白。

姜之年在医院待了几天,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手上的伤口有些骇人,清洗处理上完药就好了,让他担心?的是姜念白和宁之汌。

姜念白才换了心?脏,这次又遭遇了绑架,姜之年怕她心脏承受不住,拉着她做了好几遍全身检查,姜念白本人的状态和检查结果告诉他没有大碍,但他还是觉得歉疚,姜随信任他才把念白送过来,他却让她经历了这样的事。

至于宁之汌。

宁之汌头部受了撞击,又失血过多?,一直在昏迷状态,医生说没多?大事,等他休息好了自然就醒了。

“不?会成植物人吧?”林许言置身事外看着戏,幽幽地来一句。

姜之年蹙眉看了他一眼,林许言又别开眼闭上了嘴。

医生对眼前的场景置若罔闻,翻了翻检查报告,“不?会,他只是磕到了方向盘上失血过多?,再加上轻微脑震荡才导致的昏迷,脑部神经还很?活跃,暂时应该不太可能成为植物人……”

姜之年虽然觉得林许言说话不?好听,但听到医生的话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宁之汌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变成傻子或者植物人他也要养着他,但宁之汌这么骄傲一个人,还是好好地活着比较好……

林许言有点儿遗憾,提醒姜之年换药,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

“年年,该换药啦!”夏尤清被林许言叫了进来,拿着药水和棉签进来了。

姜之年两只手都有伤,自己不?方便上药,便伸着手?由着夏尤清帮他擦,擦完后又主动转过身,夏尤清一手?捞开他的衣服,然后蘸了药水往他背上抹。

他也是到了医院才发现背上也有伤,可能是挣扎时磨破的。

“年年,你什么时候出院呐?”夏尤清很?聪明,自动将徐榕的事屏蔽,在姜之年面前从来没问过一句。

“我等他一起,他什么时候醒我就什么时候出院。”姜之年整理好衣服,看向另一张床上的人。

他和宁之汌住同一间病房,这是他要求的,这样方便他照顾宁之汌,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着他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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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之汌迟迟不?醒,两天过去了还是睡着的,姜之年每天就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期间心神不?宁叫了无数次医生,每次医生都用同样的话搪塞他:“会醒的,等等就好了。”

他只能接着等。

因为不想让别人碰宁之汌,所以什么事他都亲力亲为,一天两次帮着宁之汌擦身子,拿棉签给他喂水,晚上学着那些称职的父母们给宁之汌讲故事听。

甚至害怕宁之汌肌肉萎缩,傻兮兮地学了套按摩手法来伺候他。

如?此又过去了两天。

这天中午姜之年想去医院食堂吃饭,但刚出门又发现忘了带手机,于是折回去拿,刚推开门就和神色慌张举止夸张的宁之汌撞上了。

两人对视一阵,姜之年眼泪花花的,宁之汌尿急,一手?捂住那个部位,没心思跟姜之年解释,在姜之年“久别重逢”的目光中冲进了厕所。

速度之快,闪瞎了姜之年的眼,完全没有肌肉萎缩的前兆。

姜之年听着洗手?间里淅淅沥沥的声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宁之汌昏迷着,但一直在输盐水和营养液,为了避免他尿床,医生给他垫上了尿不湿……

但这么几天了,每天晚上姜之年给他换的时候都是干的……

姜之年的脑子一直被对宁之汌的担忧占据着,之前竟然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宁之汌解决了生理问题,全身肌肉都放松了,悠哉悠哉地从洗手?间里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对上了姜之年冷漠的双眼。

这一瞬间,宁之汌脑海中千万种可能性都出来了,他甚至想了好几个可以狡辩的理由,比如?他确实是刚刚才醒之前一直没尿尿是因为他……他肾不好。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原因。

但姜之年一流泪他就慌了,什么理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跑过去半蹲半跪着给姜之年想擦眼泪。

姜之年坐在病床上,他一靠近就往旁边躲,自己抬手抹干了眼泪,面色冷冰冰的,“你什么时候醒的?”

“……”

“说话。”

“三,三天前……”

三天前?那岂不?是他一醒这人第二天就跟着醒了?那还装成昏迷的样子干什么?

“为什么要假装?”姜之年在想,要是宁之汌给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理由,他就……就不?理他了。

看着他面色冷淡却哭成了泪人的样子,宁之汌心?疼死了,伸手去擦他的眼角,这次没让他躲开,宁之汌抚摸着他的脸,疼惜地亲了一下?他的手?。

“对不起年年,我就是想着,我要是一直昏迷着你就会一直陪我待着给我讲故事什么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没在乎你的感?受……”

姜之年趴在他肩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每天都害怕你醒不?过来了,我每次给你擦脸的时候都在想,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要怎么办,你怎么能骗我……”

说到最后已经哭到失声。

宁之汌恨不能掐死自己,只能一直道歉,可是姜之年情绪上头了,哭得停不?下?来,眼泪哗哗流,搞得他没办法,灵机一动,干脆捧着脸吻了上去。

“唔……”

门外的林许言背靠着墙,沉默许久,最?后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门口,没敢看房中的情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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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许言终于决定回法国了,他给姜之年打电话让他来送自己的时候被宁之汌听到了,宁之汌还笑了一声,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被姜之年一瞪又不敢笑了。

林许言指名道姓让姜之年带着宁之汌一起来送他。

宁之汌同?样听到了,刚想说“给你脸了本少爷是想请就请的吗”,林许言说:“他不?来,我不?走了。”

宁之汌当即冲着姜之年点了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去。

“……”

机场,无数人在这里送走了挚爱又迎回了挚爱,林许言还记得上次和姜之年一起站在这里的场景。

上次,他敞开心?扉决定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来追求姜之年,这次他却要以一个终身的朋友的身份被姜之年送机。

“以后少喝点酒,就算是应酬也要少喝,能推的就推了,有种醒酒药挺好用的,我以前给你助理说过,你可以多?备点……”可能是觉得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吧,姜之年这次破天荒地叮嘱着他。

林许言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耐心?地记下?姜之年说的话。

宁之汌在旁边酸溜溜地说:“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情侣呢……”

林许言照例呛他一句:“如?果旁人都这么觉得,那只能说明我和年年更配。”

姜之年急忙出言调解:“要登机了,林许言你快走吧,不?然赶不?上了。”

“唉,这就赶我走了啊,我好伤心?啊……”林许言故作伤感。

姜之年又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看登机时间的确快到了……”

“年年,可以去帮我买杯咖啡吗?”林许言问。

旁边不远处就有,姜之年没多?想就去了,宁之汌想跟着,却被林许言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宁之汌挑眉,“干什么?想打架的话换个时间,我今天高兴。”

两人都不约而同?分出了大半的注意力到姜之年身上,环视一圈没看到危险才看向对面的人。

“宁之汌,照顾好他,我会经常来的,如?果我发现你对他不?好,我随时会带走他。”林许言眸色深沉地盯着宁之汌。

宁之汌也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没这个机会。”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他像月亮,像月亮一样皎洁,却偏偏喜欢太阳。”林许言看向姜之年,随即又收回视线,“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是我陪着他,可是永远抵不过你对他的意义……我是陪他度过黑夜的人,但你从来就是他的黎明,我比不?过。”

宁之汌看着正在付钱的姜之年,微微出神。

“有些人的爱情,就是整个世界都会撮合的天意。”

林许言说着,笑了两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神情又有些落寞,“宁之汌,天意如此,我没有输,我只是主动放弃了。”

姜之年买好咖啡过来,却看到林许言已经通过了安检门,他举着手?里的杯子,林许言举起手?机晃了晃手?臂,冲他笑了笑,然后正对着他慢慢往后退,直到进入了安检区。

“他怎么走了?”姜之年看着宁之汌,发现他脸色有些奇怪,猜想道:“你们不会是又吵架了吧?”

“哈。”宁之汌轻轻笑着,深深吐了一口气,低下头咬住了咖啡的吸管,吊儿郎当地说:“那哪能啊?我从来不和手?下?败将计较。”

又被吸上来的咖啡烫了嘴,“我靠我靠”地扇着风,让姜之年帮他看看,还扬言要把这杯咖啡丢到垃圾桶里去。

还以为有多?大度呢,居然跟一杯咖啡计较……姜之年笑着,稍稍喝了一口咖啡,没觉得很?烫,不?过林许言喜欢多放糖,这杯咖啡按照他的口味来的,很?甜,甜到姜之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咖啡很甜,风很美,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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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警方在天桥下面发现了徐榕的尸体,已经碎成了渣滓,经调查,系自杀。

她的经历和夏媛似乎不?同?又极其相似,最?终去到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徐榕已经没有家人了,她的亲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把她视为耻辱,将她赶出家门,她无处可去,死后也无人收尸。

姜之年把她的尸体火化,在离夏媛很?远的一块墓地找了个风水宝地,把她埋在了那里。

他大概知道徐榕最?后为什么还是要自杀,他没立场质疑别人的决定,也不?想说什么假惺惺的话,只在徐榕墓前放了一束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