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莲止侧身让了个间隙。

“你何时来的?”

这人来了竟也不知敲门,平白在门外吹了许久的冷风。

沈庭转身进屋,走近桌旁,拎起小壶倒了杯水,水流碰撞瓷杯的泊泊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一刻之前。”

伴随着话音,丝丝缕缕的雾意随着水流涌入杯中,又氤氲着盘旋而上。

莲止合上门,几步走近桌边,沈庭将茶盏往前推了推,抬起眼,漆黑的眸光中意味不言而喻。

无奈和好笑齐齐涌上心头,莲止摇了摇头,心道这沈公子当真是老妈子性格,这一路上不是担心他冷了,便是担心他饿了渴了。

话虽如此,但莲止却也没有拂他好意,他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是他一向喝惯了的碧玉妆,入口泛着微微苦涩,待回味后却是一股甜香在舌尖弥散开。

待咽下口中茶,他放下杯盏,看着沈庭:“可是有消息了?”

沈庭看着他,片刻低声道:“冥蝶带回消息,鬼蜮中并未接收过此城几十年间的任一魂魄。”

果然。

莲止闻言点点头,这已是在他们的猜测中,他顺着窗缝往远处看去,庭院安静,隐约见婆娑树影中一栋小楼独立,他冲着沈庭眨下眼邀请道:“月黑风高,一起走一遭如何?”

沈庭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随即颔首。

此时恰逢子时刚过半刻,正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中庭内不见一人。

恰一阵风过,挂在廊柱两侧的灯笼被夜风吹起摇曳,庭下的草木发出簌簌的声响,被昏黄摇曳笼灯拉长的影子,诡异婆娑的印在两册的浮雕壁上,如只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妖魔。

二人顺着院中的石子小路慢行,尽管远离了廊柱,但月亮的清辉也使庭院中明亮起来。

隔着湖,远远的就能看到屹立在湖心的小楼,小楼旁垂下的纱帘随着夜风飘动,两侧飞檐下悬挂的莲花灯映在水面上,像是浮着几朵开的正盛的金莲。

小楼四周被湖团团围住,没有可以过去的路,但这对于莲止和沈庭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手下捏诀,不过眨眼功夫,莲止就站在了湖中小楼的正门处,沈庭站在他身后,仿若一步未曾离去。

这是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莲止余光瞥了他一眼,继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番眼前的这座小楼。

单从表面看来,着实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似乎这只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小楼。

他走上前去轻轻推动楼门,随着嘎吱一声的轻微声响,门向里打开,露出一道黑漆漆的缝隙来。

缝隙里是一片漆黑,随着莲止的施力,门在他二人眼前缓缓打开,一扇门,门内门外却仿若被分割成两方天地,月光的清辉像是被一把锋利的铡刀铡断,没能在楼内的任何一个角落留下痕迹。

莲止嗯了一声,轻声道了声有趣,这小楼分明看不出有任何法阵法器的存在,但却给他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这是一种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感觉,奇怪又陌生,但莲止却并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欢喜,他抬腿就要往里走去,却被身后人猛攥住了手腕,沈庭又一次拦下了他。

莲止拧了拧眉,转身看向他,沈庭没有松手,只是垂下眼躲开那暗含质问的目光道:“小心,不对劲。”

莲止看了眼楼里又转脸看向沈庭,心头却没由得生起一股子烦闷来,他眉梢微微拧起,语气加重了几分:“沈公子,你多事了。”

这话说的可谓是十分的不客气了,沈庭顿时僵在那处,身型仿若石雕。

莲止顺势挥袖甩开他的手,几步踏入门内,黑暗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殆尽。

一进到门里,莲止便有些后悔了,他心道我如何能说出如此这般令人心寒的话来。

沈庭方才此举明显是担忧于他,他却……

一声叹息,莲止不是拉不下面子的人,他正要开口去唤沈庭做一做解释,却不想才张开了嘴,还未来得及出声,他脚下本来结实的地面却突然一空。

视线被黑暗吞没,失重的感觉却远远不足以让莲止惊慌,因为在这个洞口出现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半分法力也使不出来了。

无力感并不好受,不过好在暗道没有多深,否则以他这副法力尽失的身体跌下来,怕是得摔出些什么来。

但尽管如此,却仍旧让莲止体会到了许久未尝过的疼痛滋味。

他伸手撑着身边的墙站起来,触手冰凉,但质感光滑,并不像是普通的墙壁,刺痛的掌心令他低低的轻嘶了一声,他仰起脸朝上看去,但顶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真切。

突然间,手下的墙壁传来一阵剧烈震颤,顶上砂石滚落,接着一道黑影稳稳的落在离他不远处,约莫是个人的模样。

“阿止?”

那语气中竟听出些许紧张来。

是沈庭,

莲止应道“我没事。”

沈庭掌中托起一团青火,幽幽的照亮四周,莲止伸手掸了掸肩上落下的尘土,转脸打量起周旁。

沈庭伸手摸上墙壁,皱了皱眉:“乌陨铁。”

“乌陨铁?”莲止有些诧异的凑过去打量,手指凝了丝法力去摸索墙壁,感受到仅剩残余的法力被从指尖一点点的抽出。

“呵,我倒是对这楼的主人有些好奇了。”

沈庭收回手转脸看他却是一愣。“你可有事?”

“无妨。”

莲止尝试调动身体中的灵力,发现已有几分恢复,他笑道:“与我而言只是有些压制,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不过……”

他仰头看向上空:“这乌陨铁应该不会令我法力尽失才是。”

沈庭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灼热的看着眼前人。

“师尊”

喃喃的一声脱口而出。

这一声仿若是平地惊雷,在莲止脑中炸开,他面色,一刹时地变了色,似是见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又好像从头到脚的浇了一盆冷水。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想脚裸处一阵纠痛,他猝不及防,脚下不稳,竟一头栽了下去。

沈庭神色一变,抢上前来,伸手揽住了他。

鼻尖传来好闻的香味,近在咫尺的距离,能让莲止在沈庭眼中清晰的看到那金色的神印。

“你……”莲止嗓子有些发哑,他顾不得幻术的失效,扶在沈庭手臂上的手逐渐收紧。

“方才唤我什么?”

幽暗的青光下,只见沈庭唇无声开合,片刻他抿了抿唇,示意二人脚下堆砌的石堆:“石墩。”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给莲止开口的机会又道:“你的腿伤了?”

这一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莲止定了定神,见沈庭神色不变,如此淡定,便疑心自己是听诧了,沈庭怎么会管他叫师尊呢。

他站稳了脚,松开抓着沈庭袖子的手叹了口气,竟显得有几分疲惫“没什么事,就是方才掉下来时崴了一下,你说的是什么石墩?”

沈庭眉间隆起不答,黝黑的眸子有几分执拗,他弯身拦腰将莲止打横抱起稳稳的放在远离墙壁的地方,单膝落地就要去看他的腿。

莲止没想到他会如此,也不顾什么石墩不石墩了,立马出手钳住了他的手腕:“沈庭,你不必如此。”

男人充耳不闻,只抬起脸,目光中竟隐隐有怒气浮动,他指尖冒着一点幽光,尚不等莲止再度开口,就念了个定身的法诀使得莲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眼的看着他弯下腰去。

莲止猛然睁大了眼。

“撕拉”

布帛被撕扯开的声音在地道中响起,幽幽的青火印衬着如玉的小腿上十分明显的刮擦血痕,和脚踝处一大片不正常的暗色。

沈庭小心翼翼捧起那条腿,他哑着声问道:“疼不疼?”

莲止见此倒也没了被定住的气,若不是被束身咒缚着,他倒是很想出声去安慰沈庭一下。

不过也是稀了奇,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却偏让人觉得,这伤是伤在沈庭身上一般。

沈庭指尖萦绕着幽光,一点点的覆在莲止腿上。

暗色慢慢消退,那块皮肤又渐渐恢复的和周边皮肤一般无二,唯余那道道血痕在白玉一般的皮肤上很是惹眼。

他神情几分自责,从怀中掏出一方玄帕裹缠了上去。

莲止不能动也不能说,只能定定的看着沈庭作为。

做完了这一切似是还觉得不放心,沈庭握上莲止的脚踝,顺着方向轻轻晃动,他手心灼热的温度贴在莲止温凉的皮肤上,像是一团烈火,直烧的莲止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他感觉耳后有些发热,却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这是他第一次同旁人靠的如此之近。

沈庭将要伸手解去术法,又忽然托起莲止放在身侧的手,在晃动的幽火之下,是被磨蹭血肉模糊的掌心。

沈庭阴沉着脸,又掏出玄帕替莲止包扎好受伤的掌心,半晌他沉淀淀的目光落在莲止面上道“若是没有旁处眨眼即可。”

莲止闻言眨了眨眼,沈庭这才出手解了术法道:“疼么?”

实则是疼的,在没有法术傍身的情况下从那般高度摔下,若不是莲止天生神骨,怕也不会是只擦破点皮这么简单了,但他却不想在沈庭面前示弱。

“不过是摔了一下,我没有那么娇贵”

莲止摇了摇头,手撑上墙壁准备从他手中抽出腿站起来“方才是我……”

他话还没完,就听沈庭道:“别动”

莲止闻言抬头“怎么?”

却不想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在了沈庭的怀中,鼻尖好闻的香气让他呼吸一滞,他看着沈庭线条分明的下颚皱了皱眉。

“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庭道:“这里离地数尺,并非只有这处有乌陨铁。”

“你的意思是这一条通道都可能是乌陨铁所铸?难怪对我如此压制,但若真如你所言,却也是大手笔。”

“可要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