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愣了愣,隔得有些远就连脸都看不清楚了,不过这声音里的真诚她能感受到。
她还以为陈公公会询问她有关咳嗽的问题,没想到竟是嘱咐她要保重自己。
温宁心里一暖,隔着后面的两个“保镖”大声说道:“我会的。”
到了换囚衣的地方,那四个“保镖”停在了门外,门里是一个看长相就知道很有些厉害的老婆子。
屋子里还有些其他的摆件,家具,不过温宁并未注意。
她的关注点在于——是女的!
温宁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知道,皇帝就算看在李瑾瑜和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让人做出在监狱里羞辱她这么low又损的事儿来。
不过,她毕竟对古代的邢狱制度都不了解,一路走来看到的狱卒又都是男子,尤其是换囚衣时跟着她的四个“保镖”又都是男的,这么多方面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就让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这老婆子看起来完全不关心她是谁,除了她刚进来时混浊灰白的眼睛动了一下,之后只是像工厂作业一样熟练快速地替她除去头上的头饰,手上的镯子,然后是衣服。
等她变得光溜溜地,又冷又羞耻地用胳膊挡住身体时,才又给她换上囚衣。
如果不是今天有机会亲身体验到,她对囚服的印象还停留在款式类似春秋款睡衣,然后中间写一个大大囚字,像是棉做的白色囚服上面。
可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温宁看着那团做一团的,干涸血迹一样的赭色囚服想道。
应该是已经入夜了,换算成现代时间,应该是下午六点多。
温宁猜测道。
这不是根据温度,月亮星星或是太阳得出的结论。(这里一直都是冷森森的,没有光亮,也看不到天空。)
而是因为狱卒给她送来了饭——温宁人生中吃到的第一顿牢饭。
她当时离开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在西边了,又一路走到这里,走完流程进了一个单间,总不会折腾到这时候吃的是午饭。
所以这狱卒送来的应该是晚饭,而这个时代的人吃晚饭一般都是在这个时候。
怎么说呢?牢饭和她想象中的也有很大的出入,不过这次是好的方面。
她想象中的古代牢饭——一碗稀粥上面再加上一点切成小碎块的咸菜。
再不然就是——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饭再加上一碗水煮的烂菜叶。
如果是影视剧里,可能还会加上这样的情节:
入狱第一天:把刚尝了一口的牢饭给吐到地上,满脸苦涩,难以置信道:“这是人吃的吗?”
然后入狱第n天:不仅仅把饭给吃完了,甚至就连饭碗都舔干净了。
以此来表达监狱里饮食的恶劣以及监狱苦难给人物带来的改变。
就因为对于牢饭也有既定的形象,所以等狱卒把饭放下走后,她看着丰盛的晚饭简直眼睛都看直了。
倒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饭菜的丰盛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有粥,小菜,饭后点心。更是因为这些饭菜,她一看就能确定是出自王府的厨子之手。
所以她的晚饭是李瑾瑜让人送来的。
翡翠不会像李瑾瑜那么清楚地知道她的喜好,也不会这么细心。
饭菜都有明显被人拨动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才送进来的,手放在碗碟上都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
老实说,凉了之后就并不怎么可口了,尤其是要在闻着这里熏人气味的情况下进食。
但是想到这些饭菜是李瑾瑜送来的,她如果不好好吃饭,李瑾瑜在外面知道了肯定会更担心,所以温宁还是强忍着把菜都吃了大半。
她刚刚吃完,就听到门上有动静,约莫过了半分钟牢门从外面嘭地打开了,当时和陈公公谈话的那个典狱长当先走了进来。
他个子极高大,就像是一堵墙一样,还得微微低着头才能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卒,手里捧着一条铁的脚铐。
“乡主,这是这里的规矩。”曹大海一指那小卒捧着的沉重脚铐说道。
曹大海,也就是这诏狱里的头,他原先是在刑部任职,暗地里是皇帝的人,明面上谁的人都不是。因为不掺和党政,一次被人拉下了马,后来就被皇帝明降实升地指派到这里来,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六部管辖。
那脚铐一看就阴冷厚重,还有新旧不一的血迹,也不知道上面附了多少人的冤魂。
最重要的是,需要两个狱卒才能稳稳托着的东西,看着就这么骇人,真要带着也不知道该有多重。
曹大海虽然话说的客气,但脸色却是不容置疑的。
温宁知道要让这种人改变主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还是苦笑了一声,不抱希望地道:“诏狱戒备森严,又有大人负责看守,我一个弱女子总不可能逃出去的,可否不戴这脚铐?或者——换个轻些的脚铐?”
她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脆弱的神情,让人想起,江南水面上的淡淡雾气,亦或是诗词里娥眉轻蹙,一怀愁绪的少女。
这份脆弱似琉璃的美很容易激起别人的怜惜,在曹大海身后的两个小卒面上都有些不忍,之前还拿得稳当的脚铐晃了几下,在空荡的牢房里发出了声响。
不过曹大海看温宁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任何一件无生命的物体一样,并无改变。
果不其然,他摇了摇头,神色恭敬而又不可动摇:“乡主,这已经是特意让人寻来了这里最轻的一副脚铐,任谁进来都要带镣铐这是规矩,规矩没有陛下的旨意,在下实在不敢破例。”
他朝着那两个站立在一旁的狱卒抬了抬下巴。
所以,这是已经给她行了个方便?
温宁觉得有些吃惊,“那就多谢……”
脚铐咔得一声合着,落在她的脚面上,那沉甸甸的分量因为重力作用往下坠,将她脚面上一点砸得生疼。
“大人”温宁脸色一白,勉强将话说完也有点变调,反而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事实上,温宁也的确是在咬牙切齿,这……确定是最轻的?开玩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