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云华城(三)

宁隐垂了眼帘,敛去眸光,待对面的小公子将酒饮尽,既而不动声色的给他续上。

那小公子虽是生意人,可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两杯下肚,已然有了醉态,看向宁隐时眼神飘忽,双颊坨红,好在说话还能将就说清楚。

宁隐不再斟酒,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闻云香楼是石家名下的,现在石家是谁当家?”

“现在都是由石大公子打理。”小公子傻笑一阵,忽而压低声音道,“宁公子,您可千万不要独自来酒楼。”

宁隐挑了下眉,“为何?”

“石公子素爱男色,要是被他撞见,恐会惹麻烦上身。”

这云华城还真是不得了,难怪如此盛行男风,原来是从名门望族传下来的。

不多会儿功夫,小公子的仆人们终于寻了来,七手八脚将人扶出雅间。

等人一走,一直沉默的季江眼疾手快抢过宁隐身边的酒壶,不让他再沾一点。

“宁前辈是想在云香楼等那位石公子?”

宁隐手上落了空,倒也未在意,“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打探云凤戟的线索。”

季江双唇抿成一条线,沉了少许正色道,“等见到姓石的,由我来打探口风,像倒酒这等事还是让我来。”

“逢场作戏而已。”宁隐瞧他一眼,轻笑道,“罢了,让你来便是。”

按照那小公子所言,石公子家大业大,好酒好色,不失为一个好下手的目标。依仗云香楼就在青云居的隔壁,他们每日都要往云香楼里打一道。等到第三日时,两人终于撞上了那位传言中的石家大公子。

东家一到,场面果然与旁人不同,前有护卫开路,把守于酒楼门口,另有一众丫鬟小厮鞍前马后,浩浩荡荡的上了楼。

两人于雅间内瞧个满眼,自进门起,酒楼老板和小二都纷纷热情相迎。与石家结识的人也趁此机会上了前,左一句石公子,右一句石少爷,想不知道都难。

“宁前辈,姓石的上楼了,我们为什么要下楼?”

宁隐随便挑了一处位置坐下,就像没事人一样点好酒菜,“当然是为了偶遇。”

季江瞄一眼楼上,不解道,“在这坐着就能偶遇了?”

宁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酒,“守株待兔的意思就是,兔子会自己蹦跶过来的。”

说着,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平平常常的一个动作直引得众人瞩目。

季江还想追问,忽被人打断,来者正是方才跟在石公子身后的小厮之一。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到楼上雅间一叙。”

瞧,兔子不就上钩了。

宁隐朝季江使了个眼色,随即对那小厮说道,“请带路。”

单是守在雅间外的仆从就有十余名,房门缓缓敞开,里面的小厮丫鬟跪了一地,桌上只坐有一人,便是那锦衣华服、一身金银气的石当家。

这位石大当家,仪表算的上俊朗,一双含情目尤为显眼,手上的绿宝石扳指、身侧的翡翠玉饰都无不彰显其身家。

“两位公子请。”

仆从们跪于两侧,全都低头忙着给座上的人剥瓜子、切水果,等瓜子只余下瓜子仁儿,水果仅剩下果肉时才尽数端上桌供其享用。

这人倒是会享受。

一见红色的身影入了门,石大公子一挥手,遣退身侧扇风的丫鬟,笑意盈盈,“公子请坐。”

见他这副理数周全的架势,颇像一个正人君子,只是加上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正经形象顷刻崩塌。

“快给二位公子倒酒。”

两人一落座,马上有仆从近前侍候。

石公子的视线一直在宁隐身上流连,笑眯眯言道,“在下石璱,云华本地人士,敢问这位公子自哪里来?”

不待宁隐开口,季江抢先一步说道,“我们来自江塘镇,这位是宁公子。”

石璱讪讪道,“原来是宁公子,幸会幸会,江塘镇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名不虚传。我方才只朝楼下望了一眼,便满心满眼都是宁公子的身姿了。”

说着,他端起酒杯,“来,我敬宁公子一杯,以尽地主之谊。”

宁隐弯了唇,举杯示意,“请。”

石璱虽是喝酒,但眼睛就像长在宁隐身上一般,时时刻刻不愿移开。见一旁的婢女上前斟酒,他挥手让其退下,亲自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宁隐身边。

“相逢即是有缘,宁公子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来,我们再饮一杯。”

宁隐扫一眼递到面前的酒杯,伸手去拿,指尖才触碰到杯子,石璱的手指便不老实的往这边挪。

砰的一声,龙渊剑丢上了桌。石璱吓的手抖,酒杯自两人之间坠落,落进另一人手中。

季江将酒杯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石公子是富贵之躯,做不得这伺候人的事,还是我来吧。”

石璱登时有些腿软,尴尬的笑笑,往后退了几步,歪身子坐到了最近的椅子上,“这位公子好身手,失敬失敬。”

宁隐适时出来打个圆场,“我等是来此地做点小生意,早闻石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想来石公子夺得城主之位只是早晚的事。”

石璱听后立马得意起来,“借宁公子吉言,改日我若是继任城主之位,定请宁公子为云华城的座上宾。”

“石公子客气。”宁隐略一颔首,轻转酒杯之时,不经意问道,“听人说,最后一场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诶,已经开始了。”

宁隐与季江相视一眼,也就是说藏宝图已经交到石、戚两家手上。

“宁公子怎么不喝酒,是不是此酒不和胃口,不如吃点水果。”石璱殷勤的将果盘推过来,拿起西瓜便要上手喂,“宁公子莫要脏了手。”

突然间,寒光乍现。

季江托着龙渊剑,轻轻擦拭,发觉众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时,淡淡道,“剑脏了,擦一擦。”

石璱干笑两声,立时放下西瓜,“公子真是惜剑之人。”

季江刚想张口,接收到宁隐的眼色,话到嘴边瞬间变了模样。他收起龙渊,端起酒盅走到石璱身侧,“我敬石公子一杯,算是交个朋友。”

石璱对于酒、色向来都没有抵御之力,当即爽快的一饮而尽,只是他尚未来得及说点客套话,季江那边就又给他满上了。

“石公子够豪爽,来,再喝一杯。”

季江面无表情的说着场面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灌的石璱舌头都开始打结依旧不停手。

护卫都在门外无人知道雅间内的情形,屋中伺候的人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主见,只会跪在地上听候差遣。石璱不发话,也没人敢上前劝阻。宁隐在旁观望,未发一言。

酒壶逐渐见了底,石璱顶着一张大红脸伏在桌子上,“不,不能再喝了。”

季江继续满上一杯,“这才哪到哪,不是说感情深一口闷,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石公子可不能自谦。”

石璱捂着脑袋,直摆手,“不行了,我,嗝!真的不行了。”

季江斜他一眼,转头对跪着的仆从们说道,“你们公子醉了,还不扶他回府歇息。”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赶忙涌上前把石璱扶起来。石璱被人架着,犹不老实,挣扎着嚷嚷道,“宁公子,改日,改日我们再继续喝!”

待屋子里的人走干净了,季江拿起扇子,嫌弃的扇风,“乌烟瘴气。”

宁隐早就看出他是有意要整石璱,探了几句消息后便端在一旁看戏,不加阻止纵着他胡来。

“开心了?该干正事了。”宁隐起身道,“今夜我们去石府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