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界安定之后,宁隐与季江两人就常年居于清河山,未再到民间逛上一逛,就算收到委托,也是派门下弟子?去处理。一晃眼的功夫已经过了近百年,季江也从一名清源弟子?成为了仙派掌门。
再次来到民间小镇,身处热闹的街市之中,颇有种怀念感。
“阿隐,往这边来,这边人少。”
季江牵着他的手?,替他挡住过往人群,生怕两人被冲散了。
宁隐瞧他这幅紧张样子,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头一次下山,还能走丢不成。”
季江却坚持道,“是我怕自己走丢。”
两人一如既往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只不过因为季江周身气场比百年前更为冷冽,旁人想看也只能偷瞧。
宁隐一眼望见?不远处有家点心铺子,门前排了不少人,队伍都拐到街角了。
他撩开衣摆,往那湖边一坐,指了指铺子方向,“我累了,给我买点点心来。”
“阿隐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季江转头就奔向人群中。
湖边的微风清凉,吹散了一些薯天的热气,宁隐本就为蛟,喜水,自然爱待在有水的地方。
眼下他稍一弯腰,指尖碰触湖面,漾起一圈涟漪。有鱼儿往他手?边游,被他轻轻点走。
“我手?里可没有食,喂不了你们。”
宁隐独自玩了一会儿水,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这位公子。”
他闻声转头,对上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长了张圆脸,两颊的肉微微下垂,一笑起来多了几道褶子,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衣着华贵,显然是富家子弟。
看到他的真正样子,那人眼睛冒光,往前近了几步,“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移步,我请公子吃个饭,我们交个朋友。”
宁隐瞧他那急色样子,嗤笑一声,原来是个登徒子?。
未得到回答,男子身边的人作势要开骂,统统被他瞪了回去。
“在下姓魏,是镇上魏院外家的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宁隐依旧未答话?,目光略略扫过,看到他身后的一个瘦弱少年,少年低着?头,与旁边的小厮一样打扮。他注意到这人并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他无意中看到少年紧握的双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少爷,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男子一胳膊肘把人怼远了,到宁隐这满脸堆笑,伸手去拉手?,“公子莫怕,我不是坏人。”
人还没碰到,方才一直低头的少年突然冲出来,抓住男子的手?臂,恳求道,“少爷,老?爷还卧病在床,咱早些回去吧。”
宁隐挑了下眉,所?以这少年是冲过来替他解围的?
“去你的!”
男子抬脚就踹,少年登时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疼的打?了颤。
“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少年疼的额头冒汗,但?还是不遗余力,抓住男子的衣服下摆,“少,少爷,府中还有不少公子等着?您了,就放过他吧。”
男子皱眉,眼看又要补上一脚。
宁隐突然起身,挡在了少年跟前,“魏公子,幸会。”
听到美人同自己说话了,魏公子立马笑的合不拢嘴,再无暇管地上的小厮。
“公子不如和我一同回魏府,我必然亏待不了你。”
宁隐躲开他不规矩的手?,“魏公子对我有意?”
听美人如此直白,魏公子更加心痒难耐,也不尊称了,张嘴就来,“美人聪慧,可愿跟了本公子啊?”
美目流转,宁隐计上心头,“那就要看魏公子的诚意了。”
正所谓色令智昏,半点不假。魏公子沉迷美色,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就想着要一亲芳泽,颠鸾倒凤。
“诚意有,你要什么?天上的月亮我都为你摘来。”
宁隐指向飘在湖中心的一只花灯,不知是不是昨晚有人放的。
“我就要那只花灯,阁下亲自取来,我便相信。”
魏公子立马撸袖子?,“这有何难?”
主仆几人手忙脚乱,借来船只,朝着?湖中心猛划。
宁隐转身对着少年说道,“还能站起来吗?”
少年慢吞吞爬起来,“我没事,公子你快跑。”
宁隐笑了笑,抬手把他头上沾的树叶拿去,“你看着?。”
说罢,他拾起几颗石子,转手丢向湖面,尽数打在船只上。
魏家主仆登时翻了船,噗通几声全都掉进了湖里,引来一众百姓看热闹。
“少爷!少爷!”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少年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总算有点少年朝气。
“这样的主子跟不长久,不如早些换个差事做。”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跟错了主家,再被带坏就不好了。
少年闻言脸上的神采再度暗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季江手?上提了几个油纸包,急急赶回来。
“阿隐。”
见?到湖中闹剧,季江一下了然,“便宜他们了。”
宁隐不甚在意的打?趣道,“闲来无聊,陪他们玩玩。本来想等季公子英雄救美,没想到等来一个小英雄。”
两人并肩同行,渐渐把少年落在了身后。
两人原想寻一处客栈落脚,哪知客栈没找到,先看到了街边告示。
魏府悬赏,重?金求医为魏老爷子治病。
宁隐大致扫了一眼,魏府,不会是那个魏府吧?
他随便拦下一个老伯,略一打?听,果然镇子?上大户人家只有一个姓魏的院外家。魏院外本来身体康健,就在半月前忽然重病,卧床不起,请来多少郎中都不见?效果,这才有了悬赏告示。
“阿隐想去趟魏府?”
宁隐弯了弯唇,好久没管闲事了,不妨找点事情做。而且魏府的情况很可疑,也许并不是寻常卧病。
想起那位老?子?卧病还在外流连美色的魏家大少爷,宁隐就止不住摇头。
可真是个孝子?。
魏家一听是医者上门,忙不迭的请两人进去,由魏老?夫人亲自接待。
“宁公子,我家老爷的病还有救吗?”
宁隐坐在榻边,替魏老?爷诊脉,沉了少许,他起身道,“魏老爷此番病情来势凶猛,是风邪引起的,不能做一般病症。待我开个方子,给魏老爷调理一下,再行确定。”
魏夫人点点头,“能救就好,有劳宁公子了。”
等到两人住进客房,季江把门一关,转身道,“那魏老?爷是中了妖毒。”
“这毒不是一朝一夕下的,而是下了两月之久,半月前才起效。”宁隐想了想,“应该是府里人干的,你去找人问问,三月内,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最方便无声无息下毒的人应该就藏匿在魏府中,甚至有可能正大大方方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
未过多久,季江便把问来的人名列在纸上交给他。
新入府的共有五人,其中四个是魏公子抢来的美人,最后一个是新招进府的小厮。
不管出自何人之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蓄谋已久。
难不成是与魏家有仇?
宁隐这边思索着,迎面碰上了落汤鸡般的魏公子一行人。
魏公子一眼瞧见宁隐,也不管自己多狼狈,立马跑过来,“我还想美人怎么不告而别,原来是亲自登门了。”
送上门的美人他再不做点什么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他那只咸猪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攥住手?腕儿扭了肩膀。
“疼疼疼!你谁啊你,小心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季江面无表情,把手?抬高了一分,疼的姓魏的脸都白了。
直到宁隐递过来一个眼色,季江才松手。
“不得无理,这是来府上给你爹治病的神医。”魏夫人闻讯赶来,正瞧见一处闹剧,登时动了气,“你平日里好男色也就罢了,连给你爹救命的人也敢动!”
“啊?”魏公子捂着?胳膊,半张着?嘴,甚为滑稽。
魏夫人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摇摇头,“对不住,老?身给二位赔不是了。”
宁隐略一颔首,“魏夫人不必如此,想是这其中有些误会,现在说开了,魏公子应该能明白一二。”
魏公子不甘心的盯着宁隐,可碍于魏夫人他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干瞪眼。
宁隐越过姓魏的,看向后面的少年,少年眉头处添了一处新伤,想来是又被姓魏的刁难了。
凭借医者的名义,名单上的四位美人都见过了,无甚可疑之处,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厮还没有见?。
宁隐经过走廊,偶然瞧见在后院劈柴的少年,少年身体瘦弱,可劈柴时的力气很大,好像不太符合其在外的样貌。
虽然劈柴不成问题,可当少年再次高举斧头时,突然顿住,面上有所?不适,斧头登时落了地。
“肩上有伤吗?”
少年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宁隐,愣了会儿神,随即摇摇头没有说话。
宁隐也不再问他,直接掏出一个小白瓷瓶丢给他,“活血化瘀的,脸上也能用。”说罢,转身就走。
“你真的会治病?”
宁隐刚移半步,闻言停了下来,“是又如何?”
“你能治好魏老?爷的病吗?”少年望着?他,好像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尽力而为。”
少年无措的抓着?衣服两侧,“魏老爷病的很重?,若是治不好很可能惹祸上身。何况,何况魏少爷用心不纯,若是失败,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听出来了,这小鬼是在替他担心。
宁隐莞尔,“放心,我有分寸。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曲,名忆芹。府里人不知道我全名,他们都叫我阿芹。”
宁隐突然想起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没想到他早就见?过了。
“你家里可还有人?”
“我还有一个爹爹,爹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要赚钱养家。”少年乖巧答道。
宁隐觉得曲忆芹骨子?里有一种傲劲儿,即便是被揍的时候也没有寻常小厮那种跪地求饶的姿态。可当前他回自己话?时,显得格外认真乖顺。
“你名字里有个忆字,可是你爹爹在怀念什么人?”
曲忆芹闻声垂了眸子,“我娘亲叫芹娘,生我不久后就去世了。”
原来如此,“抱歉。”
“没什么,都好久以前的事了,说起来我连娘亲的样子都未曾见过,也不觉悲痛,只是有些遗憾。”
宁隐与少年小谈片刻,便回房继续替魏老?爷调整了药方。他的方子不过是替魏老?爷吊一口气,让他不要太快咽气。
在这期间,他们要找出原凶。其余四人的脉他都切过了,就剩下曲忆芹,他得找个适当的理由。
过了两日,魏老爷虽未醒来,但?面色有见?好转,魏夫人大喜,对待两人更是毕恭毕敬。
下毒的人绝不会看着?魏老爷的病情转好,必然伺机而动。
“宁公子!”
曲忆芹打老?远跑过来,怀里抱了一篮子水果,二话?不说就塞给宁隐。
“我记得公子喜甜,去摘果子?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份。”
这哪里是一份,怕是得吃上个三五天。
“多谢。”
宁隐观其面色,忽然道,“你脸色不好看,可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曲忆芹往后退开一步,“我好的很啊。”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把手?伸出来。”
见?小孩犹犹豫豫,宁隐不由笑道,“阿芹乖,把手?伸出来。”
曲忆芹一听这哄孩子的语气,顿时红了脸,头埋的老?低,“我不是小孩儿了。”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宁隐如愿诊上脉,心中有了计较。
“怎么样?我身体有问题吗?”
宁隐松开他,“没有大碍,营养不良,加劳累体虚,得好好补补才是。”
待人走后,宁隐敛去了笑容,盯住院口,若有所?思。
忽然有一阵微风拂过,宁隐转了头,原来是季江手?拿团扇在后面扇风。
“阿隐如此出神,我可是要吃醋了。那小鬼难道比我好。”
宁隐故意道,“人家比你乖多了。”
“胡说,我明明才是最乖最听阿隐话?的。”
宁隐睨着他,“谁胡说?”
“我胡说。”季江赔笑坐下,一边替人扇风一边问道,“可是探查出什么来了?那小鬼是不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