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你看他干嘛?”
善雨城收起手机:“我在关注他新拍的剧,你吃好了?”
“吃好了。”
晏瞳伸了个懒腰,“航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是不是,我们去开个钟点房休息一下?”
善雨城带着晏瞳去开钟点房,只开了一间大床房。
进了房间,善雨城把行李箱放下,然后拿上自己的笔记本:“我出去忙点事情。”
“你不休息啊?”
“不休息,晚点在飞机上睡。”
“忙什么事情?”
“工作。”
晏瞳打了个哈欠:“那你就在这里忙啊,那桌子那么宽,下面有插孔,呐,帮我手机充个电吧。”
说着,晏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善雨城,看他没反应,又道:“我现在只想睡觉,不会打扰你。”
善雨城终于接过他的手机,拿出充电线插好,然后在书桌前坐下。
晏瞳转身脱掉外套,钻进雪白的被窝里,很困的样子,闭上眼睛,很快没了动静。
善雨城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手撑在书桌上,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继续一边查鹿东莲的资料,一边思考如何解决明天黎欧要见他这个迫在眉睫的危险事件……
鹿东莲,四年前跟他一起参加选秀节目出道,同年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国内最顶尖的电影学院表演系,参演作品不多,但看微博人气很旺,口碑也很好。
出演的电影要么是大咖云集的大制作,看么是貌似很有底蕴的艺术片,看起来是星途璀璨,前景一片光明的新星。
网上找不到鹿东莲的什么绯闻,但看过原书的善雨城知道,鹿东莲作为N.P文的万人迷主角受,枕边人不少。
但他看描写鹿东莲的部分跳过了很多,只知道鹿东莲的金主之一是黎欧的小叔叔,黎东来,其他跟鹿东莲偷情的人,还有……一个一线明星,叫什么……
善雨城在脑海里搜寻着,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困。
手撑着脸颊,他闭了闭眼,脑袋往下滑。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善雨城蓦地抬起眼帘,迟缓地转头看身后。
他刚才真是差点睡着了,连晏瞳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听到声音。
晏瞳的视线看向他的电脑屏幕,眉头一蹙,眸光顿时雪亮如刀刃:“你还在看鹿东莲?你粉他就粉他呗,没必要在我面前不承认。”
“……”
晏瞳凉悠悠地笑了笑:“原来你喜欢他这个类型啊,也是,他一看就是个骚.货,男女通吃,很多1都拿他当幻想素材。”
“不是……”
“你可真行,跟我说没时间谈恋爱,转头就在这里盯着别的男生使劲儿看……”
“不是,是工作。”
善雨城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合上电脑,站起身,“我去隔壁开个房休息会儿……定了闹钟,到——”
“你不用再去开房,这么不想跟我在一个房间,我出去不就好了。”
晏瞳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就出门,把门甩得“砰”得一声。
善雨城缓缓收回看向房门的视线,看了看晏瞳还在充电的手机,然后走到床边,一边坐到床上,一边脱掉外衣。
倒头就睡了过去。
被窝里,似乎还有些晏瞳的体温,还有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淡淡香味。
善雨城在半梦半醒间意识飘散,搂紧了温暖的被子。
……
恍惚间,他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夜晚。
仲夏夜,海滩上热风吹拂,一所海边的俱乐部包间里,一群少年在狂欢庆祝。
蓝紫色炫彩的灯光扫来扫去,耳边音乐嘈杂,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玩游戏。
善雨城玩了几轮桌游,连着几把都是狼人,玩得心不在焉,输了后被罚喝酒,喝得浑身发热。
想透透气,端起一杯马天尼去了外面露台上。
身后跟来一个人影,把他手里的马天尼杯夺了去。
“你刚喝了那么多啤酒,不要混着喝度数这么高的。”
祈哥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善雨城眼帘微微一颤,回头瞥了一眼,然后趴到栏杆边,刻意看向远处黑暗中的大海,还有更远处海对岸的灯光,淡淡地对身边人说:“你们不都这么喝的。”
心里想说的却是:你一直在房间另一头跟人玩斯诺克,怎么注意到我今晚喝了很多酒?
“你年纪小。”祈哥道。
今晚在场的人大部分是同级生,比善雨城大个两三岁。
善雨城问:“年纪小有什么不一样?”
祈哥揉了一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会影响大脑发育。”
“我还要怎么发育?”善雨城终于忍不住笑了,看了看他。
“瞧把你能的。”
祈哥抿了口他端出来的鸡尾酒,刮了他一眼,“跟你对完数学答案,徐文宇就气得回家找他舅舅卖惨了……笑这么开心,这次H大稳上了是不是?”
“算是吧。”善雨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他没有想透露一丝信息,但祈哥那双眼仿佛有读心术,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他有情况,道:“怎么了,你怕申请不到全奖?”
“……”
祈哥道:“我早就说过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不是。”善雨城脸上的微笑收敛起来。
“那你在担心什么?”
善雨城重新看向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终于道:“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祈哥跟他四目相对,那双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问:“为什么?”
祈哥身边有一群好兄弟,学习好的,大家一起上H大,未来一起闯荡星辰大海,都是早就说好的。
小学时,善雨城悬梁刺股,连跳两级,就是为了跟祈哥做同班同学。
然而,现在……
“因为……”
善雨城的眸光晃了晃。
夜风带着大海的腥咸味,从他和祈哥的脸颊间穿行而过。
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音乐声,吵嚷声,欢笑声,打碎东西的声音。
鲁迅先生的确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善雨城的脸色变得冷漠疏离起来,他早就想好的那些借口,现在面对着祈哥,却很难说出口。
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他准备出国的真正原因。
不想再跟祈哥读同一所学校了……
不想再每天看到他了。
不想再被他不经意间揉一把头发,揉碎了心神,可看他转头又去跟别的男生有说有笑。
不想再在他跟别人玩斯诺克兼谈事情的时候,自己无法参与,只能假装喜欢玩狼人杀,也不知道他跟别人谈的是什么事情。
不想再在体育课结束的更衣室里,忍不住看他的身体,然后在罪恶感中疯狂扼制自己的欲念。
不想无论跟他去哪里,都是一群人活动,偶尔好不容易可以二人独处,多半没多久就会被其他人插.入打断。
不想走在他身边,想牵他的手却不能,想抱他,想吻他,想……
想什么,也不能做。
小时候,善雨城写的字不好看,照着祈哥写的毛笔字练习。
有一天学校午休时,他正练到《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忽然一个人影停在他面前,手扶在他额堂,往上推了推:“坐直身体,别近视。”
那手指的温度,一下子从额堂温柔到了他心底。
善雨城还没抬头,听到那人的声音,嘴角就不自觉浮上微笑,把身体坐得笔直端正,抬眸望向他,很乖地问:“我这样够直吗?”
“很好。”祈哥的手滑落到他的肩膀,然后翻了翻他练的字,随口问他,“你怎么这一句抄了这么多遍。”
善雨城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因为想把这句抄好了,裱起来送给你。”
“为什么送我这句?”
听到祈哥这个问题,他一下有点莫名的晃神,还没考虑好就脱口而出:“因为这一句,可以代表我对你的心意。”
话落之后,空气突然安静。
善雨城瞬间就感觉不对劲了。
祈哥不会不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讲的是男子在城楼上等候他的心上人的殷切心情。
他瞎说了啥啊。
“……”
几秒之后,祈哥掏出随身带的消毒湿纸巾,擦了擦弄花小男孩脸蛋的那一抹墨痕,然后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回答他:“我对你的心意,也是这一句。”
“……?……!”
从那天起,到此后很多年,祈哥回答的那一句话,被年少懵懂的他藏进心里,消化了无数次,遐想了无数次。
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抽出绿叶……
后来,他练好了字,真写了一幅裱起来送给祈哥。
不过内容是诗经里的另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我对你的心意,现在长成这样了。”
个头正在疯狂往上蹿的善雨城,送字的时候对祈哥这样说。
“成长得不错。”
当时比他高的祈哥,看了看他的字,手里揉他的头发,道,“打比赛都要你当中锋了,以后可别长得比我都高啊。”
善雨城特别喜欢被祈哥揉头发的感觉,很舒服。
而且据他观察,虽然身边朋友无数,但祈哥基本上只揉他一个人的头发,他小时候的发色更浅更金,祈哥原话说,颜色像他见过的最美的金色沙滩,太漂亮了,就让人想把手插进去好好搅一搅。
意识到揉头发是祈哥跟他之间的专属互动之后,善雨城更加享受。
“当然要比你高了。”
善雨城笑得很开心。
那个时候,他模糊地以为,他明白祈哥一语双关的意思,祈哥也get到了他诗句里的两重含义。
东方人的古老诗句是如此含蓄,思无邪,没有人说Iloveyou,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他学了更多古老的东方诗句,直到他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喉结开始凸出,肩背开始宽阔,对他人想法的洞察力也逐渐提升,越来越明白身边的一个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搞不明白祈哥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喜欢他,那为什么他一次次在超越朋友界限的边缘试探,祈哥都没有给他正向回应。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对他那么用心地好?
那些时不时对他的格外亲近和交心,到底算不算暧昧?祈哥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他跟祈哥那些其他好兄弟不一样,他并不是富家子,是靠特优生的名额才能跟他们上同一所高中。他人生的终点只不过是这些豪门子弟的起跑线,祈哥这个人,怎么会平白在一个价值不够高的人身上付出太多。
祈哥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有一天,朋友们闲聊时,话题提及古今中外的战争与战略,善雨城仔细地听了祈哥说的话。
那天晚上回去,他躺在床上复盘,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