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雨城落座几?秒之后,男人的目光才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定在他的脸上，同时对他微微一笑,手上很灵活地把笔记本合了起来，推到一边。
他说：“善先?生,你好，我是晏瞳的弟弟,北塘祈。”
“……”
是的,从整个室内的装修布置,到他的长相，他说话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身上穿的西装的风格,习惯用的笔记本的款式，手上的动作，耳机的款式，他面前的玻璃杯的形状，玻璃杯里面的红茶……面前这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跟善雨城记忆中的北塘祈一模一样。
那个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神魂颠倒的男人。
善雨城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银色项链,立刻能回想起下面戴的是怎样的一条性冷淡风的银十字。甚至能想起从前他们做的时候，银十字在他热汗涔涔的胸膛上晃动的景象。
“……善先?生？”
见善雨城好几?秒都没有反应,北塘祈又唤了他一声,并且切入正题，“你跟我哥哥的关系，我听他说是普通炮.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北塘祈一边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一边望着他,眨了眨眼。
这种眼神，也是善雨城曾经在北塘祈脸上见过无数次的。
淡淡的温和神情，带着看起来亲切实则保持着恰当距离的微笑——这种类型的表情面具，善雨城都是从北塘祈那里学的。
近距离仔细看，北塘祈的脸不像晏瞳那样有点婴儿肥的肉感，也毫无脂粉气和童真，他眼角没有惹人怜爱的泪痣和红晕，乌黑的剑眉更加男性化，淡淡的神情里便无端有种上位者的矜贵和压迫力……对，就是这种矜贵和压迫力，总是能让善雨城神经兴奋。
他特别喜欢北塘祈用强健的身躯将自己强力压制住，再被自己反扑，以更加强力的压制征服对方的感觉。
——那是他感觉到自己真正长大成了男人，颠覆、摧毁、反控了父权的时刻。
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北塘祈正如同他无数次念想中那完美的模样，只多了如瀑布般的墨发，垂落丝缕在面颊边，更增添了一些他从前没见过的风情。
男人的欲念非常直接，善雨城能感觉到自己的本能像千军万马一样在体内奔腾。
然而，这个北塘祈不认识他。
他整个人真的活生生的在这里，却不认识他？
善雨城定了定神，掩藏了自己所有的心事，一脸平静地回答北塘祈的问题：“对，我跟他是那样的关系。”
北塘祈很快接着道：“我哥哥性格顽劣，给你添麻烦了。”
这语气，一般人听着是淡淡的客气，但善雨城都能感到底下的那种揶揄，他对北塘祈太熟悉了，或者说自以为熟悉，熟悉到对他的每个眼神每句话都曾经剖析解读。
“没有。”善雨城说。
柠檬水端上来了，善雨城接着说：“北先?生，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北塘祈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诧然。
善雨城一秒跳过了这个话题，道：“晏瞳说你们要逼他回去上大学，请问这是他被你们带走的原因么？”
“我哥哥有很多不良习惯需要纠正，把他带去哪里，不是我这个晚辈能决定的，我能做的决定，是……”北塘祈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掏出一份准备好的协议书，推到善雨城面前，然后用一种掩藏着鄙薄又带着淡淡兴趣的神情，支起手肘看着他，“填一个你喜欢的数字吧。”
善雨城打开那份协议书，里面夹着一张空白支票。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协议书的内容，是要他保证终止跟晏瞳的关系，从今天起，1不再主动联系晏瞳。
2被晏瞳联系必须立刻拒绝，并且汇报给他们留下的联系人某某。
3他这辈子不得跟任何人提起他跟晏瞳曾经的关系……
总而言之，就是把晏瞳这个人，从他的人生里删除得干干净净。
“给你五百万，滚出我儿子的世?界”——这种狗血戏码，今天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善雨城的目光从协议书上抬起来，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打?开晏瞳最后给自己发的语音，播放出来：“哥哥，我被我家里人逮到了，你能不能来云杓机场找我，我不要离开你……”
语音播放结束后，善雨城说：“晏瞳让我来找他，没有跟我说要终止我们之间的关系。”
善雨城随即拨了一个电话给晏瞳，对面又提示手机关机了。
北塘祈凤眸微眯，看他的眼神更加严厉了一些：“善先?生，或许你也听说过，我们父母离婚，我哥哥是被判给晏家的，我那个生父已经破产，没几个钱，就算有，将来也要给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没他的份，
所以，我哥哥不管在晏家，还是在我们北家，都继承不了任何财产，他的信托基金早就被冻结了，他自己什?么本事也没有，就是个花钱的窟窿，你缠着他不放，没有任何好处。”
“抱歉。”
善雨城把协议书推回北塘祈面前，“如果不是晏瞳自己跟我说，我没办法签这份协议，虽然我跟他只是炮.友而已，但我口头上答应了他的我也要做到，
我想，晏瞳跟你们在一起会生活得更好，所以我不会再主动来找他，我也不会跟别人提起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协议书上的这些条目我都可以保证，但是他如果联系主动我，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行啊。”
北塘祈的身子往后一靠，“你从这里出去，你这辈子也不会有赚这么多钱的机会了，至于我哥哥，过几?年他改头换面出来，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
就算记得，他那个时候也该结婚了，毕竟，他为了拿到自己的信托基金继续啃老，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唯一的选择，就是老实地结婚，直到生下一个健康的后代，勉强算为我们家做了唯一的贡献……”
“……”
北塘祈唇角的弧度愈发讽刺起来：“那善先?生，到了那时候就算我哥哥还看得上你，你就要跟别人的老公，一个孩子的父亲搞婚外情吗？”
说到最后，北塘祈轻声笑了，是那种让善雨城无比熟悉的，听得他心痒的笑声。
善雨城不语。他跟晏瞳不会有未来，他从头到尾都很确信这点。
但他也并不想在北塘祈面前辩解，或者保证什?么。看着北塘祈在自己面前唇瓣翕合，他走神地想起这张漂亮的唇如何含住自己的时候。那口腔温暖舒适得要命。
善雨城脑海里的往事翻江倒浪地又翻涌起来。
——当?初，也是用这张漂亮的、柔软如花瓣的嘴唇，北塘祈冷淡地说出拒绝他的话，表示自己以后要做个正常的精英男士，要结婚生子家庭圆满，要他滚远点……好啊，好得很，既然从没想过跟他真的在一起，为什么要跟他亲热，为什么要在身心上都那样取悦他让他在销魂的体验里更加沦陷，北塘祈又不是什么做事不想清楚后果的幼稚愣头青，人情世?故他哪方面不是早熟得明明白白？事后说什?么男人之间的消遣？补偿？奖励？呵呵，哪个大哥用自己的身体补偿自己的小弟？所以是好玩是吗？明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消遣他的真心好玩是吗？挑逗他这样一个一直暗恋着他，拒绝了其他所有人的追求，恋爱和性.经验都为0的纯情少?年，把他整个人的身心牢牢地掌控在手里，操纵他的喜怒哀乐，很好玩是吗？北塘祈？滚。
往事就像熄灭了很久的炭火堆，虽然在黑暗中安静了良久，却依然一碰就燃了起来，脑海里噼里啪啦爆了一大堆，有的也并不是很有道理，只是情绪凌乱的宣泄。
不管心里有什?么核反应堆在聚变，善雨城的脸上平静无波，甚至看起来比平时显得更冷漠。
北塘祈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见他没说话，接着说：“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略知一二，能把我哥哥哄得三迷五道，想必在某些方面也是格外有本事的，善先?生或许不看重名节，但我们家可容不了这样的肮脏事情，啧，败坏门风，你说，该怎么办好？”
善雨城也笑了笑，不理会北塘祈言语里的威胁暗示，温和道：“所以现在我是见不到晏瞳了，是吗？”
“你想见他做什?么？”
“他让我来这里，我就来了，至于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既然见不到他，那看来我该走了。”
善雨城站了起来，“北先?生，再会，谢谢你的……柠檬水。”
话落，他强行挪开自己想要一直停留在北塘祈脸上的目光，维持着表面的淡然，转身走出了机舱。
一直走到机场大厅，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拍在自己脸上，才让他清醒了些。
一天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跟北塘祈见面。
更没想到，见面会是这样的状况。
在北塘祈眼里，他，十八线男明星，劣迹斑斑，现在想傍上晏瞳这个公子哥捞金？嗯，他会那么想，合情合理。
善雨城倒不觉得这点虐心，只是觉得好笑。
虐心的是，这个北塘祈的人生里，没有他这个人。
……不过，没有也好，就算有，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北塘祈，也是他得不到的人。
他平复下情绪，打?车去宾馆拿了寄存在那里的行李，然后回家，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回衣柜。
拿到行李箱底层那件衬衣时，他的手颤了颤，停滞几?秒，还是把那件衬衣留在了行李箱里。
其他生活用品都放回原处，提醒着他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他顺利地按照一开始的计划，退出了娱乐圈，黎欧没有再骚扰他，还拿到了穆融的一笔赔偿金，晏瞳这个缠人精也终于没了。
天地间一片清静。
善雨城按部就班，提醒自己恢复理智，开始计划考大学的事情。
考大学对于他而言很简单，找个学校挂名补习，他刷几套真题巩固一下，考上U大没有问题。
接下来当前，在他的人生里，困难的事情就只剩下……晚上睡不着。
身体上的瘾犯了，火下不去。
善雨城去冰箱里拿冰块冷敷，一边冷敷，一边接到鹿东莲的电话。
鹿东莲笑眯眯地软声问候：“雨城，杀青宴你怎么也不来吃啊，最近忙么？”
杀青宴那会儿善雨城在跟晏瞳缠缠绵绵，也就推了。
“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