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柠看着叶旭芳一身军装,手里还握着剑竟也进了宫门,她冷了眉眼,下巴微抬,周身风华凌然:
“叶将军这话说的好威风啊。进宫卸甲除剑是开朝太祖立下的规矩,叶将军竟也不管不顾了!”
早就听闻叶旭芳狂妄自大,却没想到她是胆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绕是经历不少大场面的叶旭芳也被阮柠那一眼的气势一震,她呼吸一窒,握剑的手不由一紧。
今日一早就听说军营里闹出了很大的纠纷,她不得不出面解决。
刚安抚好军营里暴乱的人,阮莪那边的人就说出事了。
这个时节出事,必然是大事。
她顾不得其他,骑了马直奔皇宫。
到宫门口被侍卫拦下,她心急如焚,直接抽出剑架在人脖子上进了宫。
路途上,她已经将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快到金銮殿时便听到白祀说按律当斩这四个字,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已然落入下风。
现在到了这里,文武百官都在场,又被阮柠逮住了错处。
她知道如今最好的做法就是脱去军装丢掉佩剑,可若真这样做了,她叶旭芳也再没有脸现于人前了。
见叶旭芳梗着脖子,额角隐隐能看见青筋,白祀心一横,发难道:
“叶将军统帅三军,当奉法而行,此番作为,恐难服众。”
阮莪看着叶旭芳,露出祈求的神色。
此时只可退不可进。
接受到阮莪传来的讯号,狭长的眼眸撑开,叶旭芳的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她的声音像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臣因军中之事失期,情急之下,忘记更衣,是臣之罪。”
她顶着莫大的羞耻,脱下军装,将佩剑丢在地上,只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简直是奇耻大辱,这一辈子,她叶旭芳还没有这么丢脸过!
给了叶旭芳下马威后,阮柠也不多做为难,话锋转向阮莪:
“二妹毒害母皇,犯下滔天大罪,叶将军既说她杀不得,那又该如何处置?”
如果说来之前叶旭芳有七成的把握保下阮莪,那现在只剩不到三分。
深沉毒辣的目光像是要刺穿阮柠一般,她沉吟片刻,说道:
“先皇子嗣单薄,想必也不愿意大殿下孤身一人。况且二殿下已有悔过之心,不如让二殿下去皇陵为先皇守孝三年。”
如今局势明显利于阮柠,她只能暂避锋芒,先保住阮莪的性命。
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将高家军变成叶家军,届时,再随意寻个错处将阮柠拉下皇位,尊阮莪为帝。
阮柠嘴角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叶旭芳的心思同司马昭之心无异,不过她并不想要阮莪的命,也正好借叶旭芳的话揭过此事。
于是,她慢慢的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询问道:
“诸位以为如何呢?”
眼下局势已然明朗,这场无声的争锋,最后的赢家是阮柠殿下。
百官互看几眼,齐齐跪下:
“全凭陛下做主!”
这是奉她为君的意思了。
叶旭芳深吸一口气,也跪在了地上。
蔺子砚一直忐忑的心总算落地了,看着那个明艳的女子居高临下睥睨百官,听见她淡淡的声音中已然有了君王的威严:
“那便依叶将军所言吧。”
阮莪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她看着那个接受百官朝拜的女子,心情很是复杂。
在出灵前一天,她去找了阮柠,猛然发现那个一直庸庸无能的皇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清她内心所有的不堪与算计。
“你好得意啊。”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酸也很涩,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慌乱。
阮柠以为她的情绪会很激烈,等了半天,只冒出了这句话,便不温不火的回道:
“所以呢?”
“你…”
她顿时有些语塞,咬了咬唇后说道:
“蔺子砚为什么要帮你?”
明明那个人一直是偏向…她的。
如今却做的这般不留情地。
末了,她又是不甘又是嫉妒的说:
“你不要得意,如果没有蔺子砚,你是比不过我的。”
“他确实帮了我。”
阮柠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
“但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阮莪冷嗤一声,她并不相信阮柠的话,反而觉得她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阮柠也知道她不信,谈不来的话没有必要继续,她转身欲走,阮莪却在她背后说道:
“阮柠,你不要以为他帮你就是喜欢你。”
阮柠转过身看向她:
“什么?”
阮莪仿佛是找到了阮柠的痛脚,她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一字一顿道:
“我说,蔺子砚是不会喜欢你的。”
十余年的庇护,哪怕态度不算亲近,她也觉得十分欢喜满足。
蔺子砚待人向来是疏离而不失礼仪的,甚至有一种淡然看他人生死的冷漠。
可他对她是不同的,她是知道的,他在护着她。
这京都,有多少女子倾心于光风霁月渊清玉絜的国师大人,可他从未正眼瞧过。
唯有她,能与他并肩同行,谈棋论道。
她以为这就算喜欢了。
可原来不是的。
他那么轻易地就抛弃她了,连见都不愿意见她。
她同旁的爱慕他的女子没什么不同了。
曾经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失望甚至怨恨。
她几乎是以泄愤的语气说道:
“姐姐,你是喜欢他的吧。可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蔺子砚不喜欢她,又凭什么会喜欢阮柠呢?
十余年的时光还抵不过这三两个月吗?
所以,蔺子砚绝对不会或者说不可以喜欢阮柠,绝对!
出乎意料,阮柠面容平静,语气也如寻常一般:
“你说错了,我并不喜欢他。”
说完,她转身,却与看见了白衣飘然的蔺子砚正站在这条宫道的转角上。
阮莪显然也看见了他,她意味不明道:
“姐姐,你要收回这句话吗?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他眼中墨沉沉的色彩叫阮柠心中一顿,不自在的舔了下唇,她就像没看见他一般目不斜视地抬脚往前走。
阮莪想要同蔺子砚说几句话,还没走几步,就被看他的侍卫拦住了:
“二殿下,该回去了。”
将要经过蔺子砚身旁时,蔺子砚伸手握住了阮柠的手腕:
“殿下。”
“嗯?”
蔺子砚的嘴唇动了动,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听见她说不喜欢时,心里不太好受。
隔了一会,她低声说道:
“国师大人,我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