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子砚这几日常常晃神,脑中盘旋阮柠问的那句为什么。
而他思索了很久,想出了千百种理由,可他知道,这其中的每一种都不是他心中真正的回答。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便执念于此。
就连随侍的小徒弟都看出了蔺子砚的异样,见自己的师父盯着书的同一页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动,他小心翼翼的问:
“师父这几日忧心忡忡可是因为女皇?”
蔺子砚猛然抬眸,而后掩饰般轻咳几声:
“同她有什么关系。”
故作镇定的翻页,小徒弟的话却让他的手一抖。
“师父倾慕女皇,听说朝中大臣都在催促女皇选卿侍,所以师父不开心。”
倾…倾慕?
蔺子砚冷起脸,耳尖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为师何时说过倾慕女皇的话?”
察觉到蔺子砚的羞窘,小徒弟也不怕他:
“师父没有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师父你看女皇的眼神就像我阿爹看阿娘的眼神一般,我阿爹可喜欢我阿娘了。”
蔺子砚想要否认他的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想了半天,他说出口的话却是:
“那依你看,女皇喜欢不喜欢师父?”
“唔…”
小徒弟双手托着下巴,皱眉想了很久后说道:
“不喜欢。”
话一出口,他顿时觉得周遭的温度降下来了,胆战心惊地改口道:
“是不可能的,师父这么好,女皇一定喜欢!”
见蔺子砚脸色好些了,他又战战兢兢地吐出了下半句话:
“不过,女皇不会只属于一个人。”所以,即便她喜欢你,也是要选其他人做卿侍的。
“为何?”
小徒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说这不是肯定的事吗,哪有做皇帝的只守着一个人的。
但他看见自己师父笑的潋滟的眸底尽是认真时,他迟疑了片刻,道:
“古、古往今来,三宫六院,皆是如此。”
蔺子砚敛眉,不置可否。
他直觉她不会如此。
但他怕让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人,不是他…
想到这个可能,蔺子砚心中蓦然就升起一片绵绵密密的刺痛,他弯起嘴角,轻声呢喃:
“原来如此。”
他苦寻良久的答案原来是这个。
她不能喜欢徐亦安的理由是:他喜欢她,所以她喜欢的人是他才好。
见自己的师父沉默不语,小徒弟忐忑不安道:
“师父,你没事吧?”
“为师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书,一边整理衣袍上的褶皱一边道:
“昨日为师夜观天象,女皇之星位居北辰,众星共之而不敌其辉。日主身旺,帝星强势,与命格尊贵之人喜结良缘,方可保国运鸿济。”
师父昨日明明没有看天象,小徒弟挠了挠头:
“师父,你昨夜不是一直在看书吗?”
蔺子砚看着自己的傻徒弟,语气微凉:
“你记错了。”
“我没——”
小徒弟顶不住师父的眼神压力,蔫下脑袋,乖巧不已:
“是徒儿记错了,徒儿会告诉礼部侍郎的。”
“嗯。”
小徒弟看着师父的背影,疑惑不解,师父为什么要说谎呢?
阮柠此刻正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湖畔,她撑着一把绘着红梅的油纸伞,看着雨点落在水面惊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像雨落在了青青石砖上,她嗅到了几丝水汽晕染着的檀香气味。
“陛下似乎心有烦忧。”
她倏然转眸,看见蔺子砚时晃神了一下。
此情此景像极了她去明庭湖寻符鹤的那天。
那时她以为自己总算离他近了一步,可他的几句话却将她打回了原形。
“仙尊,心有纷扰?
“仙尊渡化之恩,阮柠永世不忘,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待你如此,全因情劫,你并不欠我。
”
她不自觉收紧了力道,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见蔺子砚走近一步,而丢开手里的伞到她伞底下,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将伞举高一些。
他的眼神太温柔了,盛满了温暖而柔和的光泽,像严寒过后的从皑皑白雪中生出的春意。
“我找到答案了。”
“什么?”
见雨变大,他将伞倾向她,弯起眼眸俯身靠近她:
“因为蔺子砚倾慕阮柠。”
她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越来越不规律。
耳边盈满他清浅的呼吸声,鼻尖充斥着他身上让人安宁的檀香。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眼前仿佛站着冷清淡漠到凉薄的符鹤仙尊。
“仙尊,待你成神之后,我是不是就要离开流坡山了?”
他带她去凡间游玩,还渡她成仙,她问这句话时,以为他会说:不必。
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蔺子砚温言细语的重复了一遍:
“阮柠,我心悦于你。”
紧张而又忐忑的等待后,她听见了他的回答:
“嗯。”
阮柠轻叹一声,语气冷静又平淡:
“可是我不喜欢你。”
她当时失望极了,心沉到底,却故作轻松。
“那到时候我去哪里好呢……”
蔺子砚的呼吸凝滞片刻,声音沉稳:
“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仙尊给她指了去处,周到的让她想不到继续留在流坡山的说辞。
“南方慧清岛禅仙翁祥和慈端他曾受我一恩,你可去他那。”
阮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从厌恶到喜欢,你不觉得你在得寸进尺吗?”
她不想承符鹤的这一份情,所以也不打算去慧清岛,只在口头上道了谢。
“多谢。”
蔺子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不管什么脸面了:
“不觉得。”
阮柠后退一步想拉开距离,却被他一把抱入怀中:
“外面有雨。”
她心头微软,抬眸看了一眼他墨玉般的眼眸。
这一眼的情绪太复杂,他尚没有看清就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好似慢一步他们就是咫尺天涯,相隔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