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她们不主动逃,每隔一段时间,也总有人被带走。
被带走的人,并非重获自由,而是没了价值。
她们若是老了,憔悴了,才艺倒退了,让荣华公主失了兴趣,便连在这里待下去的资格也没了。
所以,她们每天麻木地练习琴棋书画,精心保养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被厌弃,能多活些时日罢了。
那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室颜面扫地,荣华公主也因此臭名昭著。
难怪她隔三差五就喜欢办赏花宴,而每每邀请赴宴的,也都是那等才貌无双的女子。
却原来,她是在给自己选美。
而前世,正是萧子骞暗中揭开荣华公主的秘辛。
他当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他曾暗中拉拢荣华公主,希望自己能得到她的支持。
可是荣华公主却站队齐王萧子恺,萧子骞如何能看到萧子恺那样做大?
是以,他才暗中调查荣华公主,没想到查出了这么大的秘辛。
他将此事揭开,无意中发现了瞿若言此人。
他是每一分算计都不会落空的人,知道了瞿若言的身份,他当即就利用她搭上了云中鹤的那条线,把那枚珍贵的回心丹收入囊中。
这一世,牧晚秋不会再让他得了这个便宜。
因为知道荣华公主这龌龊的癖好,牧晚秋方才见到她看自己时的眼神,才觉心中厌恶。
牧晚秋初闻之时,亦是义愤填膺。
然而,真正来到这里,看到这些被关在此地,已然麻木如木偶般的女子,牧晚秋再次感到了那股子撼动心扉的愤怒,心中更觉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
牧晚秋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复了自己胸中那股子汹涌的怒意。
她开口,“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看向牧晚秋,麻木的眼中也似有波澜闪现。
但不过片刻,众人就又转开了目光,继续手中的事。
她们不信她。
牧晚秋微微抿唇,再次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的恶犬已经被我下了药,又放了出去,现在你们出去,不会有危险。”
众人还是没有反应,恍若未闻。
牧晚秋扬起了声音,语气愈发铿锵有力。
“你们相信我,我不仅会救你们,我还要把荣华公主的恶行昭告天下!
只要你们出去,把荣华公主做的事说出来,外面就会有人给你们做主。
她就算是公主,但如此触犯众怒,也绝对罪无可赦!”
终于有人再次看向牧晚秋,眼神微动。
但是牧晚秋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身量就算比同龄人要高上许多,看起来却也还是个孩子。
一个半大的孩子,有这样的本事能将她们从深渊中拉出来?
她们不信,也不敢信。
牧晚秋知道她们必然是经历过了一次次的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才会对外人竖起了那么厚重的防备与芥蒂。
她这次来,是为了救瞿若言,也是为了救她们。
因为只有把她们都救了出去,才能彻底把荣华公主扳倒!
她必须要让她们走出去。
她没有时间慢慢说服她们,若是不抓住机会,她们就再也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牧晚秋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坐在案前伏案作画的女子身上。
她开口,“苏樱雪。”
那女子握笔的动作骤然一顿,抬眸,直直地朝牧晚秋看来。
牧晚秋看到她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牧晚秋沉声开口,“自从你失踪之后,你娘便大病不起,没熬两年就去了。
你父亲几乎一夜白头,直至现在,他也依旧在苦寻你的下落。”
苏樱雪手中的笔“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怔怔的。
牧晚秋再接再厉,“今日我为了救你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现在,他已经赶到了公主府。
只要你肯出去,就能见到他,就能将荣华公主的罪行揭发。
你难道真的不愿意相信我,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吗?
若是你因为害怕而不肯出去,他失望而归,荣华公主岂能就此放会他?”
苏樱雪眸中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牧晚秋又在人群中搜寻,又喊出一个名字,“安知宜。”
又一个女子豁然盯紧了她。
牧晚秋缓声道:“你是你兄长唯一的亲人,你失踪后,他一直很自责,每一天都在找你。
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你回到他身边。”
牧晚秋把自己记得的名字都喊了一遍,每个被她喊到名字的人,面上的麻木神色都瞬间龟裂,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哀恸与难过。
牧晚秋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逡巡,最后喊出一个名字。
“瞿若言。”
这次,没有人第一时间有反应。
牧晚秋前世没有见过瞿若言,她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她。
她又喊了一声,“瞿若言,你在吗?”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彼此。
她们就算是一起被关在此处,却极少交流,无人互相询问对方的名字。
因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又能如何?
牧晚秋见依旧无人回应,心头不觉微微一紧。
难道今生与前世不同,瞿若言不在这里?
她提了声音,“瞿若言,你可知道,云中鹤一直在找你!
这次我就是受了他所托,多方探寻,才终于查到了荣华公主府上,寻到了这里。”
终于,有一道声音颤颤地传来,“你说什么?”
众人都下意识顺着那声音寻去,却见一张床榻上,一方纱幔被一双素手掀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女子都不禁道,原来是她。
她是众人中唯一的特殊和例外。
众人从不见她练习过什么技艺,整个人病恹恹的,但荣华公主却没有将她带走,反而时常派人给她送药,极尽特殊。
牧晚秋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头发披散着,穿着素雅,五官小巧精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十分婉约。
牧晚秋知道,她已经年逾三十,但她的这张脸,却半分看不出老态。
只是,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带着明显的病态。
整个人的身形也十分单薄,仿若风吹就倒。
牧晚秋的心禁不住微微提了起来。
她现在的样子让牧晚秋担心她随时都要死掉。
牧晚秋当即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这一扶之下,便感觉她整个人都瘦极了,那骨头简直硌手。
“云先生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找你,从未放弃过。”
瞿若言闻言,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