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草见那妇人神情犹豫,显然是想问她是谁却又不好意思问,便主动交代:
“婶娘一定不记得我了吧,我是表叔大舅二姑妈的儿子那房的闺女……”
她故意顿了一顿,密切的关注着这妇人的反应,如果这妇人表情犹豫,那就说明这门亲不对,她就打算继续往下编。
什么什么表舅的妹子的侄女儿的某某某之类,要编到把这妇人绕晕为止。
幸好那妇人相信了,脸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哦哦,听说过,是,是好久没有来往了。你爹你娘还好吧?”
两人寒暄一阵,沈草套了一阵话,总算知道了这妇人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嫂子。
王嫂子心肠很软,对沈草说道:“你那么远过来还没吃饭吧?你坐坐,我去给你做点饭吃。”
沈草一个健全人怎么可能让一个眼睛不好的妇人伺候自己?
赶紧就让王嫂子歇着,“您眼睛不好,我去做吧。”
王嫂子嘴角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算应了,把沈草领到厨房去,跟她说了一下炊具食材都在哪里,又回去灵堂跪着。
而沈草则挽起袖子下了厨,开始做起了家务。
挑了水劈了材又开始做晚饭。
幸好这些她以前在庄子上做惯了的,回沈府虽然享了几年福却也还没忘,现在捡起来,倒是越做越上手,越做越麻利。
西北苦寒,这家人家境也不算很好,沈草进厨房看了一圈,见家里也没有多少存粮,便合计着做了一小锅杂粮粥,够两个人吃就好了。
饭做好了,王嫂子吃了饭,又去灵堂边跪着给丈夫烧纸去了。
沈草勤快的刷了碗,扫好地,又烧了水,过来叫王嫂子去洗漱休息。
她都跪了一天了,也该歇口气。
王嫂子软声道:“你不用管我,自己去洗了早点睡吧,你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早点洗了去睡,我再守守你表叔。”
王嫂子神情凄婉:“明天你表叔就要下葬了,我能守着他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再陪他说说话。”
沈草嗓子一堵,哑着声音应了一声自己去洗了睡了。
王嫂子家不宽裕,估计也没有儿女,家里就只有一张床,沈草也是实在累极了,上床就睡着了。
但毕竟是在陌生地方,她那根弦也还是紧紧绷着的,睡了一觉稍稍去了些疲劳,也就醒了。
醒来迷糊了一阵才想起她现在身在何地,看看旁边还空着,那位表婶娘真的没有回来睡。
王嫂子还在守灵吗?
想到夜里寒凉,怕王嫂子着凉,沈草便起身拿了一件衣服准备给王嫂子送去。
走出卧房的门,周围一片黑暗寂静,唯独灵堂里有点亮光,更显出无限的凄清悲凉来,
沈草脚步轻缓慢慢走近,王嫂子还在一张一张往火盆里烧纸:
“老头,你说过你走之后上天会派人下来照顾我的,今天来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你派来的吧?”
沈草微微一愣,有什么滑过了心口。
王嫂子叹了口气:“你出来吧,我听得见你。”
盲人的耳朵总比旁人灵敏些,沈草脚步再轻她也听见了。
沈草走到王嫂子身边,抖开衣服给她披到身上。
王嫂子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管你从哪儿来的,有什么目的,我只认你是你是我老头给我送来的小仙女儿。”
沈草不吭声了,等于默认了王嫂子的话。
果然,王嫂子继续说:“我家老头子是个聋的,而我是个瞎的,我们都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别人嫌弃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来认亲戚?”
“你也看到了,其他哪家办丧事不是亲朋好友都来帮忙的?只有我们家才这么冷清,除了你没人登门。”
所以沈草绝对不可能是她家亲戚。
王嫂子总算露出了一抹笑:“还大舅二姑妈,要不是我和老头子从小一起长大,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听了这话,沈草又羞又窘,
原来人家早就把她看穿了,她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演得多好呢。
越越想越羞,恨不得夺门而逃,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王嫂子,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王嫂子拍着她的手,“没关系,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
沈草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王嫂子也太善良了。
两人把话说开,沈草也没再去睡,而是陪着王嫂子给她丈夫烧纸。
到要天亮的时候,沈草去厨房做饭。
趁机用烟灰把自己涂得黑黑的。
想了想,又故意呛了一口烟,咳了个撕心裂肺,
王嫂子听到她咳得厉害,赶紧摸索着过来问:“怎么啦丫头?”
沈草咳得眼泪狂飙,对王嫂子道:“没事没事儿,就呛了一口烟。”
今天有人要来,她要把嗓音也弄得很粗。
一边咳,一边在心里把厉泽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他全国通缉自己,她犯得着受这种罪吗?
想到通缉令,又想到京城想到沈家。
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了。
还得想办法去镇上或者城里打听一下才行啊。
王嫂子正给沈草拍背顺气,来帮忙的村民已经到了。
听到厨房里有动静那人就探头来看:“王嫂子你家里怎么有人?”
王嫂子就挡着他:“没有没有,就是一只猫。”
王嫂子随口敷衍:“刚逮来的,怕生,先关两天。”
“哦,”那人也就相信了。
沈草在心里骂着厉泽安的时候,厉泽安正进到龙门客栈,看着一地血腥眉头紧皱。
这也太惨烈了!
满地都是血,地上都是残肢肉块,浓烈的血腥味和暴露在外的内脏的腥臭味,弥漫在整个龙门客栈,好几个士兵都忍不住冲出去呕吐。
厉泽安皱着眉急急问候勇:“在哪里?”
他们今天接到报案,说在这里发生了极其惨烈的命案,多半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干的,厉泽安便带着人过来看看。
侯勇先行一步到的这里,倒是真有发现。
侯勇把厉泽安往楼上引。
厉泽安上了楼,看到楼道里两条长长的血痕,不由轻轻吸气。
楼下那个样子就罢了,没想到连楼上都有,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搏斗和砍杀。
心里就一阵紧过一阵,
凶手作案的时候,小草真在这里?
不知道她会怕成什么样子!
厉泽安稳了稳神,进到屋里环视一圈,眼神就落到了那张简陋的床上。
床上被褥叠放整齐,床上搭着一条白色百褶裙。
厉泽安一步上前,抄起了那条裙子。
这条裙子只剩了半截,但是仍然看得出来用料考究做工精良。
布料上的芍药花暗纹是用了最细的银丝织成的,稍微转换一下角度,那竹枝的颜色就随着发生变化,莹莹如笼一裙月华。
在这西北苦寒地,这样的布料可找不出第二件来!
毫无意义,这就是那棵草的!
厉泽安紧紧攥着裙子,脸上悲喜交集,强忍着才没有当场掉下泪来。
她果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