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左右看看,竟扑入康河王怀中,抱着他嘤嘤切切地哭起来。
康河王索性将她抱起,朝后院而去,在场诸人深觉无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散去。
却说这日下午,康河王便召集所有将领,让他们各自整顿军风军纪,不管是谁,若有那起言行败德的,一概逐出军中,如此一来,军中风气为之一新。
看来,此人果是王者之象。
这日,孙睿鸣吃罢饭,刚从帐内出来,却见数名士兵正拿着武器,朝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
他走到前面广场,方才听人说,城外树林里出来一群野狼,已经咬伤了数名百姓,康河王闻知,故此派士兵前往剿杀野狼。
这倒也简单,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孙睿鸣仍回帐篷里,到半夜时却听外面人语喧哗,出来一看,却见多名士兵用担架抬着伤者,看情形惨不忍睹,仔细问时,方晓那林中野狼甚是凶残,竟丝毫不畏刀箭。
康河王令军医给伤者救治,自己提了剑欲前往树林探查究竟,却被几名幕僚给拦住:“此乃小事,何劳殿下亲为?我等自当为殿下除之。”
当下便又有两位将领率兵前往,仍然是大败而归,孙睿鸣心中暗讶,却是对那“恶狼”生出无穷无尽的兴趣——到底是怎样“凶残”的动物,竟如此厉害?
他叫过代世容,压低声音道:“我想去瞅瞅。”
代世容略觉惊讶地瞅他一眼,不过却没有阻止,只小声道:“千万当心。”
却说孙睿鸣休息一日,第二天清晨便出了城,行至郊外一看,却见黑鸦鸦一片密密的松树林,果然阴气森森,十分鬼魅。
他厉目左右一扫,心下已有几分明白,自腰间抽出长剑,打一棵棵松树间穿过。
突然间,阴风过耳,孙睿鸣一惊,倏地转身,一剑斩向那突然跃出的影子。
却劈了个空,孙睿鸣暗暗心惊——他习武多年,自问功夫不差,天下间罕遇对手,孰料……
凝神静气,他屏息不动,仔细瞄准,当黑影再次扑过来时,一剑刺出,只听“哧”一声,点点鲜血直溅到脸上!
好个孙睿鸣,屹立如山,猛地抽回剑来,却听“扑”地一声,有什么从空中直掉到地上,孙睿鸣仔细看时,却是一只极大的黑狼。
这么大的狼?倒真是罕见,他蹲下身子,把那只狼翻了个儿,仔细研究一番,再站起身来。
忽然间,他觉得异样,似乎有什么极大的危险,正向自己靠近。
孙睿鸣蓦地转身,却见——一只高大的狼人正朝自己走来。
狼人?
对方浑身上下全是长毛,双眼血红,翻开的口唇朝外露着尖尖的牙齿,浑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
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孙睿鸣不由抖了抖。
狼人却在树下站住了,再没有前进,似乎判断什么,孙睿鸣也站住,双方久久地对峙着。
奇怪的是,那狼人看了他许久,却转过身走了,孙睿鸣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收剑,退出树林外。
冷凉的夜风吹来,直到此际,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早已被汗水湿透。
那只狼人……
他回到营里时,原以为没什么人注意,谁晓得刚到帐门处,竟哗啦围上来一群士兵:“孙先生,孙先生……”
有关切的,有讥讽的,有好奇的,总而言之,不一而论。
孙睿鸣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十分安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孙先生。”
一名士兵跑过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眼里闪过丝畏惧。
“没事。”孙睿鸣却淡定得不能再淡定,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喂,”几名士兵私下里悄悄议论,“那个人……好奇怪。”
“好奇怪。”
“好奇怪。”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野狼是如何凶残,他们亲眼所见,孰料孙睿的表现却是那样平淡,仿佛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回到帐篷里,孙睿鸣一头倒下,呼呼大睡,对外面的种种议论充耳不闻,不少士兵在帐篷外探头探脑,想要看个清楚明白,却只瞧见那个男人的背影。
几天后,狼患解除了,士兵们报与康河王,康河王听了,心内吃惊,脸上却波澜不兴。
再说董小南在山上,自己带着孩子坚强度日,做饭,做菜,洗衣服,找果子,她都做得有条不紊,偶尔,她也会想孙睿鸣,想他清朗的笑,想他落在自己唇角边的吻,想和他有关的一切,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儿,坐在块大山石上,仰望着天空。
“鸟儿啊鸟儿,能把我这满心里的话告诉他吗?我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娘……”皎儿已经会说话,早手扯扯董小南的衣襟,露出小虎牙,很可爱地咧唇一笑。
“皎儿,乖。”董小南低头,亲亲她柔嫩的脸颊,“你说,爹爹现在在哪里?他有没有想咱们娘俩?”
“娘……”小皎儿还不懂事,只会咕咕哝哝。
“皎儿,你要记住,你有一个勇敢的,坚强的父亲,你是他的女儿,将来,也要和你父亲一样……”
“娘……”
“小南。”
天空的另一方,孙睿鸣也在思念自己的妻儿——娇妻,幼子,尤记得成亲那日,掀起她盖头时,那娇羞脉脉的模样。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从唇间发出声轻叹:“小南……”
“孙先生,孙先生。”树下忽然有人唤他。
“何事?”
“康河王请你去帐里,有事商议。”
“嗯。”孙睿鸣点点头,从树上跳下,大步流星朝军帐走去。
“孙先生,请坐。”康河王脸上满是微笑。
孙睿鸣略一点头,在康河王对面坐下。
“是这样,本王有件事,想劳烦先生。”
“不敢当。”孙睿鸣摆手,“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先生可精通阵法否?”
“略知一二。”
“近日朝廷派来一支剿匪的军队,领兵之人颇谙阵法,一连剿灭了数支义军,我正在发愁这事——”
“朝廷的军队已到何处?”
“下阳城。”
“嗯。”孙睿鸣点头,“且等我到阵前一观,便知端倪。”
“如此甚好。”康河王长长地舒了口气,“劳烦孙先生了。”
“无妨。”孙睿鸣略一拱手,便站起身来,出王帐后立即找了匹快马,打马直奔下阳城。
到得下阳城外,他果然看见一支旗帜井然的军队,外围有两队士兵,正拿着武器来回巡逻走动。
孙睿鸣沉吟,单从外观上看,倒也牧瞧不出个所以然,可他清楚,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寻常的阵法,愈是厉害。
仔细思索一番后,孙睿鸣跃上旁边一棵树,正要借着高下之便查看清楚,耳边猛可里一阵冽风扫过。
脸颊上一丝剧痛,鲜血顷刻渗了出来,孙睿鸣倏地回头,却见一把明晃晃,寒颤颤地宝剑,已然横在自己的喉咙口。
对方竟然没说话,只是那浑身上下的气息,像冰一样寒冽。
孙睿鸣索性闭上了眼。
孰料,对方却把剑收了回来。
孙睿鸣睁眼,略觉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杀我?”
对方看了他一眼,跳下树去。
真是奇怪,孙睿鸣摸摸自己的颈项,感觉刚才的一切,恍然只若一梦。
不过,经此一袭,他也再没心思观察敌营的情形,而是从树下滑下来,折回大营之中。
他并没去找康河王,而是回到自己的帐篷冷静地分析形势——首先,敌营整肃,看样子早有防备,其次,就是那个黑衣人,给他太过深刻的印象。
屏息靠在墙上,孙睿鸣一动不动。
“孙先生?”一个士兵走进来,恰好看见他躺在地上,于是凑前问道。
“嗯。”孙睿鸣沉沉地应了一声。
“孙先生这是——”
孙睿鸣突地睁眼,那瞳中冽光,让士兵心神为之一慑。
随即,孙睿鸣微微地笑了。
士兵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
“你出去吧。”
等士兵离去,孙睿鸣仍然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将近午时,他才起身出了帐篷,前往伙头军处用饭。
“你们说,这次咱们能胜过朝廷大军吗?”
“打赢朝廷大军?”其中一名士兵卖力扒拉了一碗饭,“还是算了吧,听说这次对方的主帅十分厉害。”
另一名士兵轻哼道:“厉害什么?这仗还没打呢,谁个知道是什么样的状况?”
孙睿鸣冷眼旁观着,一句话不说。
“孙先生。”一名亲兵走过来,“康河王有请。”
孙睿鸣点点头,转身朝大帐走去,进帐却见康河王站在悬挂的地图前,看着五湖四海,静默不语。
“殿下。”
“你说,”康河王的声音里,带着几许苍凉,“本王会赢吗?”
“殿下……”孙睿鸣一向是最不好揣度人心思的,此际也不禁辗转了好些个念头,最后才道,“殿下只要尽心……”
“罢了。”康河王将手一摆,“且说眼下,该是如何?”
“静观其变。”
“嗯?”
“天下万万事,皆有破绽,王爷何妨作壁上观?”
“倘若朝廷大军掩杀而至呢?”
“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妨说来?”
“古语有句话,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纵观古今,任何一个成就大功大业者的帝王,都尝有大败,或因根基不稳而贸然起事,或因手下背主,或因旁侧小人作祟,或因这样,或因那样,但——”
康河王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他。
“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王者的心志。”
“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