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下手了。”女子朝独眼龙使眼色,那摊主凑上前来,在楚宏身上乱摸一气,却只找到一个布袋子,里面不过十来两银子,顿时有些泄气,口内报怨道,“不过是个穷酸破落货,还装什么财大气粗。”
“瞧他这模样倒是不错。”女子的手慢慢朝楚宏身下滑去,却蓦地被一只铁掌攥住,却见面前男子双眸闪烨如电,内隐一丝冷厉之气。
女子吓了一大跳,发出声惊恐尖叫,往后退去。
楚宏仍然定定地站在那里,双眼自女子和摊主脸上扫过,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我的老天!
独眼摊主双眼瞪得老大,半晌儿无法言语,这是什么人啊。
楚宏出破院后,在大街上旋了几圈,所见无非鸡毛蒜皮事,倒无一个入他眼的,只新开了一家珠宝铺子,倒也有些气象,不晓得蒋小意……
小意……
念着这个名字,他又是一阵心笙摇动,感觉那女子一双水汪汪的眼,像极了紫琴……
“喂,我说你这么个人,怎么立在这儿不声不响的?”一声冷诮的话语突兀在耳畔响起,楚宏抬头看时,却见自己站在一家酒馆前,门边立了个娇俏的妇人,正挑着眉眼瞅他,见楚宏也死死地盯着自己,因而啐道:“你这死汉子,莫非是瞧上了我不成?”
楚宏调头,加快脚步离去,远远还听得那女人欢快的笑声。
他在大街上来回了几遍,却只觉人潮熙熙,自己却去无去处,来无来处,有如一孤魂野鬼,在这人世间漂泊无定,索性找了个酒家,要了几个菜一壶酒,便坐在那里独斟独饮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楚宏会完帐,才摇摇晃晃从酒馆里出来,慢腾腾地往回走,他脚步发虚,身形漂晃,感觉天地间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
却说孙睿鸣坐在家中,左等不见楚宏人影,右等也不见楚宏人影,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便知会了朱复聪,自己出门下山寻找楚宏,老远却见楚宏一边走一边放声狂歌。
孙睿鸣叹了口气,也不真近前,只停在一旁细看着,楚宏走到他跟前,打了两个趔趄,咧嘴一笑:“你,你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扑倒在孙睿鸣怀中,竟呼呼大睡过去。
孙睿鸣暗暗叹息,却脱下披风裹住他的身体,扶着他往前走,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回到小屋里,朱复聪听见响动,出来一看,倒略吃了一惊,赶紧同孙睿鸣一起,将楚宏扶进房内,孙睿鸣又仔细替楚宏收拾妥贴,方才走出外间,与朱复聪各去歇息。
次日楚宏醒来,只觉头痛得厉害,额上太阳穴处阵颤不已,他起身走出屋子,却见外面木头架子上搁着盆清水,旁边放着皂荚,楚宏取湿巾净面,把自己整个儿洗得干干净净,这才觉得清爽了些,四顾却见屋中无人,他也不以为意,去那湖边寻了处洁净地儿坐下。
日色渐渐升上正空,孙睿鸣才和朱复聪夫妻折回,原来他们是往山里散心去了,蒋小意的小腹已经隆起,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拉着朱复聪明的手有说有笑,楚宏看见,愈发觉得刺眼,索性转开头去。
“今天又有山蘑汤喝。”孙睿鸣一面说,一面将篮子搁到地上,将里头的蘑菇一朵朵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搁在窗沿上,楚宏恍若未闻,那目光仍然幽幽追随着蒋小意。
“喂。”孙睿鸣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这样不好吧?”
“我……”楚宏别开头,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只是自己控制不住。
“帮我做饭。”孙睿鸣怕他胡思乱想,索性把他拉进厨房里,两个人开始料理菜蔬,生火,做饭。
没一会儿,朱复聪却走来:“要帮忙吗?”
“你去把桌椅凳子放好吧。”
朱复聪点头,自去摆放桌椅,孙睿鸣弄好菜,汤,并着米饭一起端上桌。
是时清风徐来,四人围坐在桌边,那汤,那菜,那饭,无不精致。
蒋小意因叹:“这山谷中的日子,果然让人忘却尘忧。”
“你要是喜欢……”楚宏忍不住插话,旁边两道视线冷嗖嗖射来,他立时噤声。
吃过饭,孙睿鸣收拾碗筷,楚宏回了自己屋子,拿出宝剑细细擦拭。
没一会儿,孙睿鸣走进,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收了那心思?”
楚宏垂头,半晌道:“明日我便离开这里。”
“这又何必?”
“……没法子,一看见她,我就忍不住想。”楚宏说着,重重一把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走到窗前立定。
孙睿鸣只好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楚宏在饭桌上,告诉三人他想去山里“修行”,朱复聪听了暗暗高兴,他也觉得,楚宏在这里,确实让他觉得非常地不安全,还不如让他离去。
吃罢饭,楚宏略略收拾了一下,便提着剑走出去,蒋小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朱复聪在旁边瞧得分明,待楚宏走远,便一把将蒋小意拉进房中,低沉着嗓音道:“你对他是不是有意思?”
“……”蒋小意沉默。
“这才多久?”朱复聪暗恨,“你怎么会?”
“我也说不上来。”蒋小意倒很淡然,“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罢。”
“你——”朱复聪牙根儿痒痒,“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断不许你动这心思。”
“你这人怎么回事?”蒋小意瞪他一眼,“好好地吃什么飞醋?我不过是对他好奇。”
“好奇也不可以,不然,明天我们马上离开!”
“离开?”蒋小意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这怎么离开?”
朱复聪无言,心里却在筹划另一件事——看来总这样寄人篱下,断不是事,就算要在这山谷里住,他也得另起一座屋子,把蒋小意给挪过去,两个人,必定还是要两个人的好。
蒋小意倒没有多想,回屋拿了一卷书细读。
夜深了,山谷里分外安静,孙睿鸣独坐在窗前,忽然间无比想念董小南,小南,小南……真恨不得立即回到你的身边去,看着你的笑脸,和你说说心里的话,可是小南……对啊,反正此处无事,暂时也不会去造反什么的,不若把小南接过来,两人一同吃,一同睡,相互有个照应。
一意拿定,孙睿鸣差点跳起来,真想立即离开这里。
第二天清早,他把饭菜做好,放到桌上,便对朱复聪说了自己要离谷之事,要他们好生呆在山谷里,没事千万别到处乱走。
朱复聪点头。
孙睿鸣到底不放心,又在山谷周围设下阵法,确定他们很安全,这才离去,一路之上翻山越水,几天几夜后,终于回到了山谷里。
可是,当他走进小木屋时,整个人都惊呆了,木屋里空空如也,董小南和皎儿竟不见踪影。
孙睿鸣整个人如遭雷击,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他赶紧着冲出屋子,四下寻找,却始终没有看见董小南和皎儿。
他强令自己冷静,然后慢慢地检看阵法,才发现东边边角上破了个大洞,好像有什么野兽强行闯进来过。
刹那间,孙睿鸣浑身的血变得冰凉,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这茫茫大山,浩浩天地,从此以后,要他去哪里去寻她?
董小南去哪里了呢?
她确实和小皎儿一起,被一只大熊掳进了山里。
事情倒回一个月前,还是深冬,她天天在家做着纺织的工作,日日希望着孙睿鸣回来,可是自家男人一去便无踪影,董小南倒也不惊不乱,十分镇定,仍然有条不紊地生活着。
却说这日夜里,她烧了锅水替小皎儿洗罢澡,然后将她塞进被窝里,自己坐在灯前缝补一件衣裳,快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得外面吼声大作,像是有很多野兽在厮杀,董小南一阵心惊肉跳,起身走到门边,抽开门栓,透过缝儿瞧出去,却见远处人影扑腾,无数只眼睛像烛火一样明明灭灭。
董小南略一思忖,心中有了主意,迅速回到床边,俯身抱起小皎儿,用被单将她包起,紧紧地束在胸前,然后闪到床后,摸出把刀握在手里。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她几乎能听得见自己全身上下血液流动的声音。
当大黑熊冲进来的刹那,董小南并无半点慌乱,而是照准其咽喉一刀挥出,大黑熊吃痛,嗷地叫了一声,挥舞着大掌扑向董小南。
董小南闪身躲开其攻击,冲出屋门,在冰天雪地里奔跑,大黑熊于其后紧追不舍。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大洞,董小南不慎,失足跌入洞中,但她仍然紧紧地护着怀中幼女。
大黑熊在洞外来回徘徊,发出闷沉的吼声,却始终无计可施。
安全了。
董小南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看看怀中的孩子,眼底划过丝坚毅的光。
皎儿,无论如何,我会为你活着,为了你,母亲会好好地活着。
她浑身上下忽然间充满了力量,屏息坐在地上,直到外面的动静消失,方才从洞里出来。
天,很黑,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照耀着下方白茫茫的大地,董小南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分辩方向。
该怎么办?
略一思忖,她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和孩子活出命来。
主意拿定,董小南抱着小皎儿一步步朝前走。
终于,她发现一个山洞。
抱着孩子走进山洞里,董小南发现,那山洞异常地安全,而且干净温暖,比小木屋还强些。
看样子,自己得先在这里住下来。
“哇哇——”怀中稚子忽然咧嘴大哭起来,董小南解开衣衫,将一只乳房塞进小皎口中,小皎立即津津有味地吸食起来。
等孩子吃饱了,董小南才把乳房从她口中拔出,亲亲她粉嫩的小脸蛋。
困意一阵阵上涌,董小南紧紧地抱着小皎儿,靠在石壁上睡去。
她累了,实在太累了。
不知道明天会怎样,那就暂时地歇一歇吧。
希望,明天会有太阳从东边升起来,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希望,明天可以在这雪地里找到吃的,养活她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