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赌吗?”
“赌,十局。”
接下来十局,每一局楚宏买的都是大,伙计揭开,也盘盘都是大。
转眼间,楚宏面前的钱钞,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赌到十一局,陈三霍地站起:“这位仁兄,咱们去楼上,如何?”
楚宏冷冷一笑:“请。”
陈三一摆手,只和楚宏上了楼。
两人一坐定,陈三便道:“兄台,说吧,为什么来?”
“女人。”楚宏单刀直入。
“女人?”陈三微愣,两条黑眉竖起,正要发作,却听楚宏异常肯定而又清晰地道,“她不是你的女人。”
“什么?”陈三大吃一惊,那表情简直比输了银两还要震撼。
“让我带她走。”
陈三沉默着,很久很久,才一字一句地道:“你没有说错,她,确实不是我女人,只是,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却不是我能说了算。”
“那好,让我单独跟她谈。”
陈三迟疑片刻,才道:“好。”
“你且等等。”陈三说完,站起身来,走出屋子,楚宏坐在原处,静候了好一会儿,却听屋门发出声轻响,却是那女子走了进来。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言语,却有一种天慌地老之慨。
“我跟你走。”
楚宏微微地笑了——是个聪明女人。
“那就走吧。”
当楚宏推开门的刹那,却见陈三立在那里,陈三一看女子脸色,便明白过来:“这位仁兄,能不能请你给小弟一点薄面?”
“嗯?”
“无论如何,她总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请容小弟安排。”
“好吧。”楚宏点头,“三天后,我到这里来接人。”
“好。”陈三点头,“三天后,夜里,一更时分。”
商定好这件“大事”,楚宏不由松了口气,转头看了女子一眼,女子也正深深地看着他。
楚宏也没多说什么,解下腰中佩剑,递给女子,女子接过,紧紧地握在手中。
从赌场里出来,楚宏再没去别处,直接回了镖局,却见镖局里一片静悄悄,连个苍蝇蚊子都没有,他正要回自己的屋子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轻呼:“宏哥哥……”
楚宏的身形微微定住。
转头看时,那女子身姿婀娜,纯净面容美好得有如一朵出水芙蓉,教人无法不怜惜。
“宏哥哥。”女子走过来,满眸柔情地看着他。
“馨雅。”
“宏哥哥!”女子眼中顿时涨满惊喜,“你终于,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你几时回来的?”
“刚刚。”
“那,回屋好好休息吧。”
“不,”馨雅脸上满是笑意,“我,我很想——”
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说,有千般心事想告诉他,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他。
楚宏是过来人,如何不解得她此种表情?只是他的心已经经历千百种沧桑,早已不复当初的温情款款。
这种单纯的小姑娘,不再适合他了。
“宏哥哥。”王馨雅却不知道,只以为楚宏肯这样对她说话,便是心存好感,于是更加靠前。
“宏哥哥。”
“宏哥哥,我——”
楚宏脑海里闪过薛紫琴的影子,犹记当初,她也是这般——
楚宏却突然觉得十分地无措,简直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这情形,幸而一名伙计走上前来:“楚镖头——”
乍乍一看眼前这情形,伙计也停了下来。
“馨雅,去房里休息吧。”楚宏柔声劝道。
“宏哥哥……”
“去吧。”
目送馨雅走远,楚宏方才转头看着伙计:“有事吗?”
“是这样,楚镖头,大伙儿商量来商量去,都想跟您学两手功夫,不知您同意不?”
“功夫?”
“是是。”伙计连连点头,楚宏前几日在道上露的那几手绝活,确实把他们都给镇住了,更何况,这功夫还关系到他们自家的生死存亡,如何不让他们动心?
“没问题,”楚宏点头,“今晚二更时分,所有人集中在院子里等我。”
伙计略吃一惊,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在夜里,话到嘴边却强咽了回去。
楚宏回到自己房里,收拾妥当一切,把剑擦拭得雪亮雪亮,便往床上一躺,呼呼睡去。
待到傍晚,楚宏方才起身,去前厅吃过饭,又回到屋里睡觉,直到两更时分方才起身,到院里一看,所有人已经齐刷刷地挺得笔直。
楚宏利目一扫,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凝肃,再没有从前那种嬉皮笑意,微微颔首。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真的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众人话音刚落,却陡觉一道寒冰冰的剑气直贴住喉咙,不由蹬蹬蹬接连往后退去,面色倏地大变。
再看楚宏,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额上全是冷汗,瞬间透体而出。
“都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告诉我。”
楚宏言罢,转身调头就走。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有镖师低低地道:“你们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什么呀。”
“我……”
有道行高的,自然就看清楚了,而那些没道行的,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像转瞬之间,生死存亡已定。
可不就是转瞬间的事么?
“他妈的,”有人忍不住低咒,“真他妈邪了门儿。”
“我怎么瞅着……”
“大当家。”
众人忽然停住议论,把目光转向正稳步走来的男人。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很轻。
“楚镖头他,”有人跳出来,比比划划,“嗖地一声,就,就——”
他想着那情形,却根本没法子说出来,只觉得心中还有一阵寒意在翻滚。
大当家没有言语,对于楚宏这个人的行为举止,他也多数时间搞不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到底从何而来,只是他特别地神秘,也特别地孤僻,一般不跟“俗人”来往。
“大当家,他的功夫,只怕我们着实学不来。”
“是啊,”另外一名伙计也道,“那神出鬼没的,谁知道是什么。”
“好了。”大当家嗓音一沉,“都给我住嘴,看你们这怂样,一辈子都没有出息,都给我干活去。”
伙计们纷纷散开,大当家立在原地,脑海里仔细思索楚宏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蹊跷——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跟寻常人等有极大的差别,那出招之凌厉果决,手段之毒辣,实在骇人听闻。
不过幸而他能肯定的一点,便是楚宏绝不会去做什么坏事,他顶多不理人,也不跟旁边人说话,如此而已。
三天时间到了。
楚宏一大早起来,换了身新衣服,找到大当家:“今天我要出去一趟,带个女子回来。”
“女子?”大当家先是一怔,继而眸中露出了然的笑,“好,好,你只管去。”
楚宏略一点头,便出了镖局,大步流星往赌场的方向去。
一进赌场,他便看见卢氏女换了身素朴的衣裳,十分安静地站着,陈阿三正慢慢跺着步。
看见楚宏,卢氏女眼里闪过丝亮光。
楚宏看了陈三一眼,陈三却只是笑。
楚宏便从怀里抽出准备好的银票递给陈三,陈三接过,连连作揖:“恭喜,恭喜两位同结连理。”
“走吧。”楚宏近前携起卢氏女的手,带着她向门外而去。
等出了门,站在街边,楚宏柔声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去叫马车。”
“嗯。”卢氏女低头,淡淡一笑。
很快,楚宏叫来一辆马车,两人坐进去,楚宏吩咐车夫:“去丁家胡同。”
“嗳。”车夫点点头,赶着马车往前。
“在丁家胡同顺数第三家院子,停车。”
待马车停稳,卢氏女从车里出来,却见一座洁雅的园子,周围一带粉墙,门外分左右各有一匹石雕的马。
“真有趣。”卢氏女上前摸摸马头,唇边漾起丝妩媚的笑,“人家门外,不是狮子便是貔貅,你倒好,弄两匹马。”
楚宏也不解释,只是抬手推开院门,引着卢氏女走了进去。
“这是你的屋子。”
卢氏女进屋一看,但见桌椅整齐,窗户明净,心下颇觉满意,于是微微点头,却听楚宏在后方,不紧不慢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吧?”
卢氏女倏然一惊,不由转头瞅他一眼:“什么实话?”
“你,究竟是谁?”
“什么究竟是谁?”卢氏女愈发不解。
“真地不肯说实话?”
“楚……”
“不说实话,也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磨,直磨到你什么时候有兴趣说,再告诉我,也不迟。”
楚宏言罢,转身朝外走去,口中十分淡然地道:“不过这之前,你可以放心住在这儿,十分地安全,很安全。”
他言罢,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回到镖局,却见众人正在大厅里吃饭,楚宏走过去,也拿了只碗,舀饭吃,众伙计们纷纷转头,奇怪地瞅着他。
却说楚宏拿碗盛了饭,复又出门,坐在石桌边吃起来。
对他这样的行径,众伙计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只观察了片刻,便又转回头来各自吃自己的饭。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活儿,镖局里十分清闲,镖师们走镖回来,便各自去寻自己相好的,或者干点别的营生,楚宏时而在镖局,时而外出,不过倒没什么人理论他。
再说山里,孙睿鸣一直像往常一样,照顾着妻儿,皎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可爱,越来越聪明,孙睿鸣教她读书,习字,也教她功夫,直到这天,在饭桌上,皎儿忽然道:“爹爹,我想去谷外看看。”
“谷外?”
“是啊,爹爹你不是常说,山谷外有个地方叫京城,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房子,还有文武百官吗?”
“你,你喜欢那些个?”
“看看嘛,看看好不好?”
“好吧。”孙睿鸣点头,“那爹爹就带你去看看。”
“睿鸣。”董小南明显地不同意,“你也太宠她了。”
“小孩子都这样,再说,多走走,看看,没什么不妥当。”
“话是这么说——”董小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不会有事的,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不用了。”
听她这么说,倒轮着孙睿鸣奇怪了:“话说,你嫁我也有些时日了,似乎对世间那些热闹繁华事,竟无半点艳羡,养这成恬淡性子。”
“我这性子,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未免有些清寒了……”
董小南微笑不语。
要说热闹繁华,她前世已然见得太多,实在没有什么好贪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