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儿和我们一直住在山里,很少去外面走动,我怕她以后——”
“你多心了。”孙睿鸣微微一笑,这些天来,他看着女儿的武艺进展迅速,倘若能将自己传授融会贯通,再加上师傅秘笈中所传,普天之下罕逢敌手,再加上她本性机灵古怪,不去捉弄别人,已是他人之幸,遑论让他人坑害了去?
“罢,算我白操这份心。”董小南看他表情,知道他成竹在胸,也乐得清闲。
“爹爹,娘亲。”皎儿忽然欢欣鼓舞地跑过来。
“怎么?”
“女儿想自创一套剑法!”
“自创剑法?”孙睿鸣颇感讶异,“现在……怕不是时候吧?”
“嗯。”孙漱皎偏了偏头,“女儿也这么觉得,所以一直没有告诉爹爹……”
“好啊,”孙睿鸣点头,“我还是那句话,你爱做什么,那便做什么,纵然自创剑法,也须记住四个字。”
“还请爹爹赐教。”
“切勿,操之过急。”
“女儿记下了。”
孙睿鸣原本想,女儿虽有主见,只怕也是一时兴起,哪知第二天起来,孙漱皎却没了人影,夫妇俩在山谷里找了一通,却不见漱皎的踪影,董小南心中发急,不由向孙睿鸣抱怨道:“看吧看吧,都怪你,平时纵得女儿无法无天,现在居然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跑了出去。”
“你也不要太担心,”孙睿鸣劝她,“咱们的女儿,手下好歹是有真功夫的。”
“话虽如此说,可是外面的世道如此混乱,她又是一个年轻姑娘,万一遇上个什么……那可怎么是好?”董小南心里发急,第一次在孙睿鸣面前流下泪来。
孙睿鸣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走到一旁,任她哭去,直到董小南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温声道:“既如此,你且在山谷里等着,我去那顽皮丫头。”
说完,孙睿鸣转回屋内,提了剑就走,董小南也是难得见他发火,顿时怔在那里,她自从嫁给孙睿鸣之后,夫妻和顺,从未红过一次脸,孰料这次,却因为女儿之事互相起了争执。
孙漱皎却全然不知道这些,她头一次自个儿出谷,又没有父亲母亲在身边,只觉快乐无比,在大街上主这里走走,那里瞧瞧,但凡瞧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便拿起来细看。
忽然,听得前面一阵锣响,人群中有人喊道:“快来瞧快来看,从西域来的魔术大师,现场为大伙儿表演呢。”
西域魔术大师?孙漱皎兴趣大增,她还是头一次听闻,立即兴冲冲地靠了过去,但见人群中用长绳圈出块空地,最中间搭了个木台,上头放了个箱子,箱子后面站了个男人,正拿着一面锣不住地敲,见人到得差不多了,才“镗”地又敲了一声锣,眉开眼笑地道:“感谢各位前来捧场,今天的杂耍,一定让诸位开眼!下面,有请魔术大师约克翰。”
话音一落,后面的红布掀起,走出来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
“啊,红头发!”孙漱皎忍不住惊叹,她年纪小,是以对什么都感觉好奇,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故此惊叹。
西域魔术师走到木箱后站定,先从身后拿出根红色的小木棒,又从另一只衣袖里掏出张手绢,在空中一抖。
他用魔术棒指指红布,再打开时,红布里扑棱棱飞出一只鸽子,直冲上半空。
人群里轰然发出一阵叫好,再看魔术师,气定神闲,拿着那块布转了一圈,这回抖出来一堆金币!
人群里的喝彩声更加响亮。
约克翰又变了些花样,然后收起帕子,笑眯眯地道:“不知下方哪位愿意登台,和我一起献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有些迟疑,一则因为乡下地方,实在没有见过世面,不晓得耍这样的戏法会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二则因为约克翰是个西域人,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
见众人如此,约克翰眼里闪过丝失望,不过随即恢复淡然:“没有吗?”
“我来!”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人群里响起一声清亮的回答,约克翰定睛看时,见是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
“好,请这位小姑娘上台。”
孙漱皎大步走到木台边,轻轻一跃便飞了上去。
约克翰揭开箱盖上的布,打开箱盖,先定定地看着孙漱皎道:“你相信我吗?”
孙漱皎一愣,刚欲答话,忽然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心中随即涌起警惕,不过很快释然,躺进木箱中。
眼前一黑,却是那箱盖落了下来,外面的人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西域魔术师要表演什么魔术呢?孙漱皎忍不住暗揣,紧跟着睡意阵阵上涌,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马车之中,孙漱皎大惊,霍地起身,先仔细检查自己的衣衫,确定并无异样,才朝马车边上摸去,微微揭开车帘往外瞧去,却见马车正在一条长长的土路上前行,四周漆黑一片。
难道,自己被那西域魔术师给劫了?孙漱皎心中浮起几许惊惧,随即淡然,爹爹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纵然遇到天大的麻烦,也要冷静,唯有冷静,才可以找到最正确的解决之途。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孙漱皎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仔细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这个西域魔术师,原本就是个大骗子,还是他见自己年幼,故此掳去?不过,他掳走自己想干嘛呢?
因为她一直在山里长大,孙睿鸣也不想把外面世界那些不好的事告诉她,所以她自小看到的,都是阳光温暖的一面,甚少识得这人世间的险恶,此际纵然被困,也没有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自己不妨以不变应万变,想明白这一点,孙漱皎索性再度躺下,闭上眼装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那个西域魔术师撩起车帘走进,把她给抱下车,一直抱进一座很大很大的院子,送进一间黑漆漆的卧房。
耳听得外面再无人声,孙漱皎方才翻身落地,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将右耳贴在门板上,她跟随孙睿鸣修炼了一段时间,初具内力,所以听觉比寻常人敏锐。
“主人,十六名女童已齐,什么时候将她们送去王府?”
“不急。”西域魔术师的声音十分低沉,“这件事,我还得仔细安排,你只要照顾好她们的饮食起居就成。”
“是,主人。”
倘若是一般女孩子,此际定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孙漱皎却只觉得好玩——王府?什么王府?会是京城吗?如果是京城,那自己岂不是可以见到三叔了?
接下来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每天准时有人送饭菜来,还有换洗衣服,孙漱皎十分仔细地照顾着自己,既不哭,也不闹。
第八天头上,她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带出房间,送上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都垂着厚厚的帘子,车厢里一片昏暗,孙漱皎定睛看时,却见车内有十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此际个个瞪大双眼,惊骇地看着对方,竟无一人敢言语。
马车颠颠簸簸,一连走了好几日,方才再次停下,孙漱皎和其他女孩子一起下车,还没瞧明白四周是怎么个情形,已然又被带进一座大大的园子里。
魔术师安排她们先呆在一间大大的厢房里,然后引进来一个下巴尖瘦的女人,从孙漱皎的目光看去,倒也瞧不出她的年纪。
“玉妈妈,这些小姑娘就先交给你了,好好调教她们,到时候我再来领。”
“好说,好说。”女人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魔术师交代清楚一切,便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玉妈妈令人搬来张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了,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可都给我听清楚了,自今日起,你们便是我这樊楼的姑娘,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就得往东,我让你们往西,你们就得往西,听明白了吗?”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知所措。
“好了,念在你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今日就先作罢,何婶,你先带她们下去,洗澡睡觉罢。”
“是,玉老板。”
一个身形肥胖的女人从一旁走来,低头答道。
小姑娘们跟在何婶身后出了门,孙漱皎这才瞧清,自己所处之地是一座极大的院子,四周围着高高的墙,正中是一幢三层高的楼,两边是平房,何婶安排她们四人一间屋子,吩咐她们互相之间不许吵闹,不许随即聊天,然后便离开了。
直到此时,小姑娘们心弦稍解,有活泼的便开始互相聊天。
“你是哪儿的?”一个小姑娘用手戳戳孙漱皎,压低嗓音道。
“我?”孙漱皎眨巴眨巴眼,“我一直住在山里,也不知道那叫什么,你呢?”
“我在吴江县。”女孩子顿了顿,“那天和哥哥一起赶庙会,看见那个西域魔术师玩把戏,觉得很好奇,便看住了,不知道怎么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马车里。”
孙漱皎见她口齿清楚,反应灵敏,心下喜欢,便往她身边凑了凑:“那,你害怕吗?想家里的人吗?”
“最开始很害怕,”小姑娘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可是后来就不怕了,这里只是不见人,但给吃给穿,也没人打骂,至于家里人……我只有哥哥和老奶奶,老奶奶瞎了,不顶事,大概只有哥哥很着急……”
孙漱皎暗觉好笑,这丫头原来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明白,她也不点破,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我困了,睡觉去。”
“我去困了。”
两人结束谈话,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便呼呼睡去。
在院子里好吃好喝四天之后,她们才再次被带到玉妈妈跟前。
“何婶。”玉妈妈略一招手,那何婶捧着个盘子,逐一从她们跟前走过,将牌子分到她们每个人手里。
“记住了,从今儿个起,你们从前的名字一概不能用,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便叫什么。”
孙漱皎把自己手里的牌子翻过来,仔细瞧了瞧,只见上面刻着:“红姬”二字。
红姬?
这名字怎么听着别扭?
她又探头去看旁边一个女孩子手里的牌子,却见其上刻着:“白姬”二字。
她正欲细想这里头的玄机,却听玉妈妈提高了嗓音道:“听着,我叫到谁的名字,谁立即答应!不得有误!”
小姑娘们齐齐一怔,然后各个打起精神来。
“紫姬!”
“……在。”其中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颤声答道。
“绿姬!”
“在。”
“橙姬!”
“在。”
“红姬!”孙漱皎才怔了一下,头顶已经重重挨了一戒尺,“没听到吗?”
孙漱皎心头火起,便要发作,旁边的白姬用劲儿拉扯她的衣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硬压下怒气,干干地应了声:“在。”
何婶一连叫了三回,确定她们都不会再忘记自己的“别号”,方才略一点头,退回玉妈妈身边。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樊楼的倾城十六姬,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玉妈妈言至此处,面色忽地一寒,“倘若有那怕苦畏难,实在无法完成修炼任务的,统统都会被罚去暗房,不准吃饭,不准外出!若是次数多了,一不小心饿死在里面,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