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打算怎么做?”
“先留着她,如果不合用,再说。”
“是。”
躺在床上,孙漱皎大睁双眼,久久无法入睡,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玉妈妈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她虽然年纪小,对于危机却十分地敏锐。
想来也是自己不好,竟然……
她翻了个身,朝着墙壁,再一思忖,玉妈妈眼下对自己,肯定是不会下手的,只是,她如此训练这些女孩子,又是为什么呢?
孙漱皎越是想,越是觉得琢磨不透,索性闭眼睡了过去。
日子恢复了平静,女孩子们照常训练,玉妈妈对她们,还是十分地严苛。
这天训练刚刚结束,玉妈妈正要例行教斥他们,何婶忽然从门外走进来。
玉姐一看她的脸色,便抽身迈步离去。
第二天,惯行的训练取消了,来了几位裁缝,给女孩子量身定做衣衫。
第三天,她们被集中到一起排练节目。
七天后,她们被送上一辆马车。
马车驶往什么地方,没有人告诉她们,将要去做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们。
等她们从车里出来时,发现是在一个很大的侧厅里,除她们之外,还有耍百戏的,弹唱的,那个掳她们前来的魔术师,也赫然现身。
孙漱皎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她没有看错吗?那个人,他——
“不许说话,也不许走动。”魔术师走过来,脸色铁凝,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威胁。
“时间到了。”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走过来,对魔术师低声言道。
“嗯。”魔术师点点头,然后转身让女孩子们排好队,依序而出。
踏上大堂的瞬间,孙漱皎怔了怔,她承认自己从前见过些场面,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正中主位上,赫然坐着一个身穿后袍的男子,两旁立着美人,还有达官贵族,还有——三叔?
孙漱皎迅疾低头,她可不想让三叔看见自己这个模样。
乐声起,女孩子们埋首操琴,旋律有如行云流水,扣人心弦。
“皇上——”黄袍男子身边的美女娇娇一笑,伸手拈起颗葡萄剥了皮,塞进男子口中。
“美人儿……”黄袍男子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地亲吻。
“皇上,你真坏。”
“昏君!”现场的气氛正一片和谐,忽然一名发须花白的文官大步进殿,抬手指着上方的皇帝大声怒斥道,“现在国势飘摇,万千黎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思励精图治,反而于光天华日之下,纵己之奢欲,令天下正直之士切齿寒心!”
皇帝面色微变,放开怀中的女子,站起身来,右手砰地一掌拍在桌上,欲要发作,却到底按捺住火气:“依你说,朕该如何?”
“立即罢宴,将宴饮之资发放给天下穷苦百姓。”
“朕,是皇帝,朕要宴饮,朕爱美色,有什么过错?”
“皇上!”那文臣扑通一声跪地,冲着皇帝重重叩首,“皇上若再如此行事,则天下危矣!”
“天下?”皇帝冷笑,“天下是朕之天下,朕要它兴,它便兴,朕要它亡,它便亡!”
“皇上!”文臣霍地抬头,“皇上这话说差了,天下,永远都是万民之天下!得民心者,方得天下,失民心者,必失天下!”
“民心!民心!”皇帝放声怒吼,“你们这班穷书生,每天都跟朕说什么民心!朕来问你们,民心在哪里?民心在哪里?啊?”
下头一帮人见皇帝发怒,齐齐跪倒在地,作声不得。
“皇上,太祖皇帝创业不易,还请皇上三思,自来君无戏言,皇上金口一开,底下万千民众心中雪亮啊皇上!”
“如果朕不听呢?”皇帝眼里蹿过丝冷光,“你要把朕怎么样?”
“微臣,微臣不敢把皇上怎么样……”那文臣虽然跪在,后背却挺得笔直,“微臣只是尽臣子之职,恪守本位,衷心劝告皇上,皇上若不纳谏,微臣唯死而已!”
“好个唯死而已!来人!”皇帝一声怒吼,旁边立即过来两名侍卫。
“把他拖出去,”皇帝怒吼,“立即杖毙!杖毙!”
好似有一股大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孙漱皎却安然不动,静静地旁观着这一幕。
她年纪尚小,自然无法分清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再看四周那些人,眼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是一种旁观的麻木。
年幼的孙漱皎自然不明白,她所观看到的这一幕,将成为整个大景王朝毁灭的开端。
今日的盛世繁华,也许转瞬便如烟花消散。
帝心,人心,臣心,刹那间开始动荡不安。
她没有恐惧,没有好奇,而是冷静,出奇地冷静。
大臣的直谏显然破坏了整个宴会的气氛,再没有进行下去的可能。
玉妈妈带着她们退场,安排进一座小小的屋子里。
“主人,这——”
魔术师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虞美人。
“起风了啊。”
“主人?”
“你回去吧。”
“那——”
“关掉樊楼,悄悄撤离,找个地方隐避起来。”
“是,主人。”
待玉妈妈离去,魔术师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双眼,很深,很深。
玉妈妈把所有女孩子都带回了樊楼。
之后几天,所有的训练都取消了,玉妈妈传下话,要她们收拾整理包袱,准备离开。
“离开?”女孩子们一下像是炸了窝,“我们要去哪儿?是啊,要去哪儿?”
“别多问。”玉妈妈的脸还是像冰一样冷,“记住,不要多嘴,少惹祸灾。”
孙漱皎拿了几件衣服,打成包袱,然后默默地候着,她脑海里还在想大殿上所见的那一幕。
那个文臣……真地被打死了吗?他说的那些话,和父亲背着人时喃喃自语的,却是那样地相似。
皇帝,宫殿,孙漱皎第一次觉得,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很乱。
玉妈妈带着女孩子们再次坐上马车,马车颠颠簸簸,女孩子们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马车这次停驻的地方,是一座非常清雅的小院,孙漱皎被单独安排住进一个房间,和其他女孩子隔离开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晚上,西域魔术师忽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定定地看着她。
“去哪里?”
“完成,一件大事。”
“大事?”
“是。”西域魔术师将手放到她的肩上,嗓音里带着几许魅惑,“丫头,我需要你。”
孙漱皎挑起眉头,眸光冷然。
“怎么?”
“你很讨厌。”孙漱皎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你。”
魔术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果然有性格。”
“我可以跟你走,也可以帮你做事,但是你得答应我。”
“什么?”
“不可以过分约束我。”
“行。”
就这样,魔术师带着孙漱皎,离开了庄园。
经过几天的接触后,孙漱皎发现,魔术师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男人,他很少说话,总是在沉思什么,也很少和人交流,就连魔术也很少玩了。
“我想上街。”
这天,魔术师正在院子里种花,孙睿皎走出来,开门见山地道。
“做什么?”
“玩。”
“我和你一起去。”魔术师说完站起身来,带着孙漱皎出了门,大街上还是那样热闹,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忽然,孙漱皎在一个卖炸糕的小摊前停下。
“怎么?想吃炸糕?”
“嗯。”
魔术师便要了两块炸糕,和孙漱皎一起坐在街边。
“我,我肚子有点疼,可以去上个茅厕吗?”
“好。”
魔术师点头答应,端起碗豆浆凑到嘴边。
孙漱皎起身走开,先去茅厕,出来后却没有回去魔术师身边,而是找了个角落,从怀里掏出块手帕,以及一块彩色的石头,她用石头在手帕上画了一幅图,然后把手帕团起来,轻轻塞进一个墙洞里,这才整理好衣衫,若无其事地回到魔术师身边。
“好了?”
“嗯。”
“那就回去吧。”
魔术师扔下几个铜钱,带着孙漱皎离去,一路之上,他去了酒馆,茶铺,兵器铺,见了好几个人,都是掩在竹帘里,悄悄地说着话。
孙漱皎敏锐地感觉,这一定是个做“大买卖”的人物,但魔术师半点口风都不透露,十分神秘。
回到住宿的客店,孙漱皎觉得十分疲倦,于是早早便睡了过去,半夜里却听见有人敲窗户,她一跃而起,打开窗扇,却见外面站着个蒙面人。
“是孙漱皎小姐吗?”
“是。”
“别怕,我是令尊的朋友,会帮助你的。”
孙漱皎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点头。
“你现在——”
“我很安全,”孙漱皎十分平静地道,“告诉爹爹,我很安全,还有,你们不要乱动,我会自己想办法脱身的。”
听她这么说,对方却微微吃了一惊,暗道这丫头果然“出身名门”,气度与寻常小女孩儿相去甚远。
“好,小姐若是有急难之处,随便找地方留下暗记,我们自会前来。”
“谢谢大哥。”
待蒙面人离去,孙漱皎才折回床边,上了床铺,开始凝神细思——对方说是爹爹的朋友,那么说明,爹爹已经下山,而且动用了他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爹爹……一想起那个男人,孙漱皎心中便满是温暖。
爹爹……女儿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这些坏人不能把女儿怎么样,女儿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