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生意经

“齐婆婆,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孙小姐说哪里话,这次能为孙小姐效劳,是我这老婆子的福气。”

“这尊玉佛,便送与孙婆婆吧。”

“不敢,不敢。”齐婆婆连连摆手,“小姐,您快别说这样的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须重谢。”

“齐婆婆是信佛之人,玉佛放在您这儿,才是最妥当的。”

听她这般说,齐婆婆方才再无旁的言语,神色恭肃地把玉佛给“请”了回去。

孙漱皎才折身出了院子,慢慢地往回走,到得家时,却见朱永桐正摆弄一个柜子,不由近前好奇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走家串户卖百货去。”

“卖百货?”

“是,咱们俩总得有项营生吧。”

“好。”孙漱皎点头,“要我帮忙吗?”

“不用。”朱永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几日害你担心了,且回屋里好好歇息吧,我这儿的事全不用你照理。”

“嗯。”孙漱皎近前,用绢子拭去他额上汗水,这才回了自个儿屋里。

其实,朱永桐能不能挣着银子,到底能挣多少银子,她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不愿看他跟那起人厮混在一起,没得耗费光阴,故此小小地动了心计,实指望朱永桐能“走回正道”上来。

是的。

有哪个真心实意愿和小伙子过日子的姑娘,希望自家夫君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结交不三不四之徒?

当然,他们现在也说不上过日子,只是从好友的角度出发,她也容不得朱永桐身上那些市侩气息。

坐在桌边,孙漱皎心下细细计议,虽则爹爹给了自己许多银票,但她还真不想动用,只愿在这世上,一试自己的能耐。

做什么好呢?

孙漱皎眨巴着眼珠,认真筹划。

世间营生虽多,但都不是她喜欢的。

看来,自己还是各处逛逛,仔细看看,再作计较吧。

朱永桐忙碌一夜,次日便打好了柜子,又用剩下的银两置办了货品,当真走家串户,做起买卖来,孙漱皎却在城中各处转悠了几圈,最后在一家鞋店前停下。

卖鞋?

算了,她只是一想,便收住念头,单是管理这店面,进货卖货,与各色人等打交道,便足让她头痛,不适合自己。

走走停停一路,她还是觉得诸道于自己都不通,一则,她从小在山谷里长大,养成了恬淡的性情,最不喜与世间俗人众,为点蝇头小利争闹,二则,这些生意,她也确乎是瞧不上。

一缕筝声,忽从远处传来,孙漱皎心内一动,疾步走过去,却见是一家新开的乐器店,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女子正坐在店中,挑勾细抹一张弦琴。

孙漱皎不由抬步走了进去,细听那琴声有如流水淙淙,把心上的尘埃都给洗涤一净,让她顿时感觉舒适。

一曲罢,对方抬起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姑娘,且坐下来,喝杯茶吧。”

“多谢。”孙漱皎颔首道谢,绕到一旁的木凳坐下,看那女子取了把泥壶,并几个杯子,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孙漱皎接过杯子,送到唇边细细啜了口,因赞道:“好茶。”

对方也只抿唇一笑。

“这家乐器店……”孙漱皎转头四望了望,“是才开的罢?”

“嗯。”对方点头。

孙漱皎凝目看她许久,到底不好把话说出来,只轻轻把茶盏搁到桌上,站起身来,出了店门。

倘若她拿定主意要做一件事,便没有不成的。

“桐儿。”

晚间,孙漱皎回到院中,便与朱永桐商议:“我想开个乐器店。”

“乐器店?”朱永桐吃了一惊,她于这些事上,可是半点不通。

“嗯?你觉得如何?”

“我……”朱永桐低头沉吟,他实在是弄不懂这些,而且当着孙漱皎的面,他常常有种无所适从之感,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只怕孙漱皎心中存了疙瘩,不肯待见他。

说实话,这种如履薄冰之感,让朱永桐十分地有压力,如今孙漱皎又说要开乐器店,他是反对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你不愿意吗?”孙漱皎转开头,眼里隐有一丝失落。

“不不不。”朱永桐赶紧摆手,“只要你开心,怎么我都愿意。”

“你真愿意?”孙漱皎定定地看着他,满心里有口难言。

“我真地愿意。”

孙漱皎便不再说话了。

从第二天起,两人各自开始忙碌自己的,孙漱皎选择店面,进购乐器,请乐师,朱永桐仍然去卖他的百货。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店里,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孙漱皎心中常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是那种在山谷里体会不到的感觉。

乐器店渐渐地有了规模,光顾的人多了起来,更多的时候,孙漱皎并不亲自照顾生意,而是坐在二楼的阁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楼下芸芸众生。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很庆幸,庆幸自己有那样一个英明睿武的父亲,从小便把这世间之事多多地教与她,让她在行走于世之时,少走很多的弯路。

那么多人急匆匆寻觅着他们的前路,却不知方向,而父亲虽然没有强力替她安排什么,却给了她许多有益的引导。

不管世道如何,她总是生活得十分地惬意,云淡淡,风轻轻。

“小姐。”一名店员撩帘而入。

“什么事?”

“有位先生,指名要那把焦尾琴。”

“他出价几何?”

“这——”店员面现难色。

“怎么?”

“此人看上去甚是落魄,衣裳零乱不整。”

“他出价几何?”孙漱皎打断他的话头,“一百两银子。”

“既然如此……”

“不过他说,愿意以一本上古琴谱作为交换,购得此琴。”

“上古琴谱?”孙漱皎微怔,“且把他带来见我。”

店员答应着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领着个面庞黄瘦,书生模样的男子复又上楼。

“你想,买那架焦尾?”

“是。”

“只出价百两银子?”

“是。”

“上古琴谱呢?”

男子解下背上锦囊,取出琴谱,端端正正地递给孙漱皎,孙漱皎接过,仔细地翻看,确定是真品,方轻轻地把琴谱搁回桌上。

“为什么非要那把琴?”

“小生,小是真心爱……”对方的脸涨得血红,仿佛不忍亵渎什么极其贵重之物。

“你这本琴谱,”孙漱皎站起身来,慢慢地踱着步,“其价值在焦尾之上,倘若此际换了琴,可会后悔?”

“小生……不悔。”

“真的?”

“真的。”

“好吧。”孙漱皎点点头,起身走到楼梯旁,朝下方喊道,“李律,且将那把焦尾琴包起来。”

“是,孙小姐。”李律答应着,一应照做。

“多谢孙小姐。”书生深深鞠了个躬,下楼而去,从李律怀中接过焦尾,紧紧地抱在怀里,出门而去。

傍晚,孙漱皎方关了门,沿着铺满霞彩的街道回到院中,恰好看见朱永桐也收了摊,正把货物一箱箱卸下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树下,孙漱皎便上前帮忙,朱永桐因笑道:“你还是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就成。”

“不妨事,两个人做事快。”孙漱皎言罢,挽起袖儿,动作十分地利索。

等卸完货,回到屋里,朱永桐开始盘帐,孙漱皎则进厨房做饭,她先把碧绿的青菜一根根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切成一段段,再放到白瓷盘里,又把调料,香油统统打理好,忙完这一切,就开始烧锅子,把锅子烧热了,将油倒进去,那油很快热了,滋滋啦啦响,她再把青菜倒进去一气儿炒熟,搁上调料,再铲起来,放进菜碟里,再端着菜碟出屋子,却见朱永桐坐在桌边,正一手托着下颔,似乎正想着心事。

“怎么了?”孙漱皎把盘放在桌上,轻声问道。

朱永桐轻轻叹口气:“我……似乎不是这一行的货。”

“怎么说?”

“看人家挺挣钱的,我怎么一进去,老赔呢。”

“怎么赔了?”

“算个帐也糊涂的。”朱永桐苦笑,“今儿才知道,这一带有好些个货郎呢,他们进的货来源广泛,花色比我多,进货的时候价钱便宜,故此卖出去价格儿也低,不像我,拿货时贵,卖货时……两相抵消,根本不曾赚什么钱。”

“没有关系。”孙漱皎脸上全是笑意,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万事开头难嘛,你再仔细琢磨琢磨,一步一步来,肯定会做得很好的。”

“你相信我?”

“是。”

朱永桐立即像凭添了千百斤力气:“有你这话,我一定会非常努力。”

“不过,凡事千万勿急躁,只要朝着你心中所想努力便好。”

“嗯。”朱永桐点头,“你店里如何?”

“一切都很好。”

“倘若有什么事,只管交与他人去做,千万别自己太过操劳。”

“我会省得的。”孙漱皎脸上流露出丝丝笑意。

“你啊。”朱永桐不由抬手,摸摸她的脸颊,他心中实有无穷无尽宠溺之意,到得唇边,却只说不出来。

“你忙碌一日,大概也累了,且洗洗睡吧。”

朱永桐点头,放下帐薄站起身来,走进后院,孙漱皎这厢细细收拾完毕,回到自己屋子,坐在床畔,却见窗外一轮月华皎皎,心内忽然惦念起父亲母亲来,尤其是母亲,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若……明日去铺子里,倘一切妥当,便回山里瞅瞅。

思虑清楚,孙漱皎轻轻叹口气,撩开纱帐,躺下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