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孙睿鸣即将开课的消息便不径而走,此前,他出谋划策,智取浇州,然后,他奋不顾身,救治难民,现在,他又成为了两位小公子的师傅,将来地位之尊祟,难以想象。
第二天,孙睿鸣一登台,便见下面黑鸦鸦一群人,有士兵,有孩子,甚至有老人,妇女,他们个个眼里都闪着热切的光,希望能从他这里,学到一些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诸位。”孙睿鸣站起身来,团团一抱拳,“感谢大家对在下的信任,前来听在下讲课,想来大家心中,都有很多的疑惑。”
“对。”
“那么,现在先请任何一位,就心中所想,大胆地提出来。”
“我来。”人群里站起一个少年郎,“先生,我想知道,何为善,何为恶?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思考这样的问题,”孙睿鸣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那么,以诸位看,这人性是善,抑或是恶呢?”
众人一齐默然。
“这样吧,诸位请想想,幼时是怎样渡过的,幼时接触得最多的,是什么?”
幼时?
其中一人举起手来。
孙睿鸣点点他的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我,我,我,”那人却是个结巴,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我小,小,小,时候,见,见得最多的,是叫花子。”
“叫花子一般都做什么?”
“抢,抢东西,吃,吃。”
“那么,你跟着他们,都学到什么了?”
“我,我,我,”那人很努力地思考,“捉,捉虱子,掏,掏鸟蛋……”
“对,那其他人呢?”
“我家是开棺材铺的,所以我从小学的,都是出殡,哭丧,以及送神拜佛。”
“我家是当铺,从小最好低买高卖,勒索人钱财。”
“我家是铁匠铺,自小起练习打铁。”
“我家是包子店,当然从小会做包子。”
“这就不奇怪了,所以圣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一生下来,就会受很多因素的控制,影响,身边的人做什么,他们往往都会跟着做,却从来不思考,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思考,或许这为人之道,并不一般。”
“先生是大材,怎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是啊,先生的才略,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我亦非大材——”孙睿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沉凝,“讲个故事给大伙儿听,大伙儿可愿意?”
底下一片轰然叫好。
“在渤平县,有个下塘村,村里有一户姓孙的财主,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而且傻头傻脑,对于家里的金银财宝完全地不在乎,后来,他的父亲又娶了个小妾,妾室一进门,就十分地排斥大房生的长子,总是在老爷面前说坏话,要老爷把那长子赶出去。老爷心里很清楚,其实自己儿子本性善良,但他架不住小妾的耳边风,终于一天天疏远了长子。孤苦无依的长子只好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仆搬进了大宅后面的破院,可是妾室仍然不肯放过他,心心念念算着孙家的财产,她下毒害死了正室夫人,还多方迫害正室留下的长子,有一天,一个家丁将那个孩子推进水池里……”
众人听到这儿,都不由紧紧地揪住一颗心,甚至有人喊道:“孙先生,那后来呢?”
“一个破衣烂衫的老道人,把那孩子救了起来,带回自己的破庙中,他本来以为,这也是个又呆又傻的孩子,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个孩子对于天文星相,以及一切学问有着极高的领悟力,于是,老道人开始教他学文习武,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他懂得了很多道理,筋骨也越来越强健,可表面上,他还是破院里那个一无是处的少爷……”
众人都听得呆了,甚至几个趴在地上的叫花子,都不禁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无法,把他和那个故事里的病少爷联系起来。
“我说的话,或许你们一个字都不相信,”孙睿鸣抬起手来,指向天空,“可是,古语有言,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天降一灾,必增一福,天损一智,必增一材,所以,我希望诸位能有一颗光明磊落之心,时刻心向正道,唯有如此,灾祸自去,而前程远大。”
众人中有不屑的,有点头称赞的,有迷惑的,不一枚举,唯有一人,定定地看着孙睿鸣,始终没有离开他高大的身影。
孙睿鸣眼中掠过丝悲悯——上天造人,有贤有愚,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很多人没有内蕴的一股浩然之气,可以至始至终贯穿他们一生的言行,兢兢业业,勤奋做人。
很多人以为可以走捷径,很多人以为……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当年师傅一再提醒,孙睿鸣也觉得自己做不到。
太难了。
一生不改其志。
一生不改其心。
每日正己视听,非礼之事勿行,非礼之事勿听,非礼之言勿语,不可失信于人,师傅每天都这样教导他,有时候,他也觉得烦琐。
可师傅就像是一轮太阳,在心中朗朗地照耀着他,每当他在做有违己道之事时,师傅的影像就会从脑海里浮出。
变得那么清晰,那么清晰。
“先生,您怎么不说了?”
“哦。”孙睿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清嗓音又道,“所谓善恶,只是人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一念为之善,一念为之过,大伙儿在行事之际,仔细想想,就知道是善,或者是恶了。”
“哦。”众人纷纷点头。
“先生,弟子求教。”
“公子请讲。”
“先朝何以亡?”
“以公子看呢?”
“先朝之亡,亡在王者之失仁,王者失仁,苛政于下,权贵阶层修建华丽宫阁,尚奢靡,图耗国力,而民却流徙无依,家无过夜之米粮,小儿哀啼,野有旷夫,室有怨女,甚至于易子而食,耸人听闻,而王者视之无睹,任天下亿兆苍生自生自灭,毫无仁德之念,是以大失民心,民心散,是故国本动摇,大厦将倾。”
孙睿鸣端坐不动,眸色却一点点深了。
“师傅?”
“公子所言,甚是。”孙睿鸣点头,“是以为师希望公子将来,能行仁道,普济苍生。”
“弟子谨记。”
二公子退下一旁,下方人群里却又站出来一人:“先生适才所言,乃为王之道,敢问我等升斗小民,又当如何呢?”
“是啊,我等升斗小民,为的不过是一家衣食温饱,对于这些天下大事,我等不知,也无能为力啊。”
“纵然身为升斗小民,也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节衣俭食,持家兴家,夫顺妇和,方为正道。”
“谢先生们赐教。”
众人这才心悦诚服,有那起对孙睿鸣心存不满的,也都消淡了那样的心思,而变得谦恭起来。
“睿鸣,你今日此举,又将惠泽不少人啊。”
“光这样还不行。”孙睿鸣摇头,“我个人的力量毕竟太薄弱了,希望殿下能简拔一些贤能之辈,为众人之师,开民之智,再行王化,如此,军民方可一心,再图天下。”
“好,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殿下,睿鸣,还有什么吗?”
“别的,就没有了。”
就在整个邯州欣欣向荣之时,一场灾难却突然而降。
或许是邯州的事动静太大,地方官吏上报了朝廷,故此朝廷速增调周边七个州县,五个大营的兵力,迅速朝邯州集结。
“报——”
这日,康河王正在帐中,召集众人议事,一名哨兵忽然匆匆闯进。
“何事?”
“州下忽然来了三支人马,现已在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哦?”康河王脸上的表情却一丝不变,“令城上守卫严加戒备,密切注意敌军动向。”
“是!殿下!”
“诸位,请继续。”
康河王仍旧那般淡定而自如,直到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方才下令退帐。
“睿鸣,你有何看法?”
“请殿下待卑职上楼一观。”
“好。”康河王点头。
孙睿鸣出大帐登城楼,举目望去,但见十里开外营帐一字排开,旌旗遮天蔽云,看上去倒也蔚然成观。
他并不轻易下决断,而是复又下楼,牵了匹健壮的战马,让士卒开了门,竟然就那样冲了出去!
等康河王得到消息登上城楼时,孙睿鸣已经驰至敌军营前,敌军看见他,纷纷大叫大嚷,然后才想起应当放箭,可是当他们拉开弓时,孙睿鸣早已折回邯州城下,放绺入门。
“殿下。”他甩开缰绳,大步流星地踏上城,“此军不足虑。”
“哦?”
“一来朝廷匆促调军,必定主帅不明,倘若三支队伍分由三个人统领,后果可想而知,再则,我观那些士兵的面容,个个皆有殆战之色,却无上阵之勇,一旦交战,只要我军一鼓躁,二鼓胜,三鼓进,敌军必败。”
康河王闻言,心内大定:“既如此,此战便全权交与军师。”
“谢殿下。”
待康河王离去,孙睿鸣仔细巡视一番,让士兵们各个打起精神,然后自己立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忽见对面尘烟飞起,杀出支人马来,直至楼下,马上男子两眼浑圆,满颔髯须,将手中长刀一挥:“兀那贼子,有谁敢应战?”
孙睿鸣还没发话,旁边便站出来一员小将:“军师,让末将去吧。”
“且等等。”孙睿鸣仔细看了城下那员战将一眼,转头贴在小将耳边低语几句,小将唇边浮起丝促狭的笑,然后躬身行了个礼,朝楼下而去。
城里有很多将领得到消息,纷纷登楼观战,却见小将手提两柄圆锤冲将出去,并不与对方立马动手,而是笑嘻嘻地道:“这位将军,不知昨夜何处销魂?”
对方一愣,满脸杀气顿时消了大半,甚至浮起几许赧色。
而小将已然提起圆锤,朝着对方的面孔轮番砸出,对方连连后退,形容狼狈,然后大吼一声,重新扑将上来。
交战四个会合后,小将迅速调马便撤,敌将在后方紧追,两人马匹相隔不到三尺,城上众人看得屏息静气。
忽然,小将急速回头,一锤正中敌将面孔,敌将大叫一声,翻身坠下马背,顿时脑浆迸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