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钦差大臣

有道是,凡是出来闯荡江湖的,一个个比那鹞子还狠,比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还毒。

人人自然都盯着那把龙椅,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未成功之前,用尽手段,成功之后,才有资格涂脂抹粉,世情大概如此。

邯州军营中。

主帐之内。

气氛是前所未有之凝重。

谁都料不到,出师之后竟会有这样一番遭遇,虽说并没有给整个大军造成什么实际的损伤,但也不小地打击了军士气的士气。

康河王好歹是经过大事的,很快压下自己的懊恼之意,容色恢复淡然:“睿鸣,现下,我军该当如何?”

“先占领一座城池。”孙睿鸣果决地道。

“此言有理,那么,依军师看来,占领哪座城池为宜?”

“烟州。”孙睿鸣异常简洁地道。

“军师可以说说理由吗?”

“烟州地处交通要塞,内控京机,外摄西北,西南诸州,且烟州历来是朝廷大军囤粮之处,府库丰盈,倘若我们能占领烟州,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极其有利。”

“报——”

这方刚刚议定,便有士兵冲进来。

康河王面色冷凝:“何事?”

“有一支人马自山坡下而过。”

“去哪里了?”

“烟州。”

听罢此言,康河王霍地站起——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请殿下允许卑职,速派一支人马前往,抢先夺下烟州城。”

康河王刚要发令,却见孙睿鸣竖起只手掌摇了摇,眼里顿时掠过丝讶异:“睿鸣?”

“此时不必操之过急。”孙睿鸣沉吟,“我们也可派一支人马前往,但不必攻城,只在城楼下观战。”

帐中诸人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过来,当时便有一员将领站出来:“属下愿意前往。”

“准。”康河王拔下令箭掷与他,对方接过令箭,正要离去,却听孙睿鸣又道:“慢。”

“孙军师?”

“你此去烟城,切记一条,不管遭遇什么的情况,皆不可自乱阵脚,须得沉稳,冷静,抓住恰当的时机方可发起攻击,一旦发起攻击,务必在短时间内将敌军击溃。”

“是。”

将领领命而去,孙睿鸣这才转头看着康河王,康河王因道:“大家也累了,先回各营休息吧。”

众将领纷纷离去,孙睿鸣和代世容却照例留了下来。

“没有想到。”康河王轻轻地叹息一声。

“是……卑职失算……”孙睿鸣微露歉意。

康河王摆手:“谁也不是神人,都有失策之时,我唯一觉得意外的是,敌军之中似乎有人在操纵,此人熟悉我们的用兵谋略,用兵计划,并且,能够说动六方人马联盟,真是不简单。”

孙睿鸣沉默。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件事非常地蹊跷。

“我到底,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睿鸣不需泄气,”代世容从旁言道,“自来征伐天下,不可能一蹴而就,重要的是临机应变,千万不可失去心中之志。”

“对。”康河王亦点头。

“现在我们来好好地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目前最好的法子,便是取下烟州,将大军迁入烟州城内暂作歇息。”

“好。”

三人议定,方走出营帐,却见士兵们已经安下营寨,更有人点燃篝火,开始做饭,米饭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开来,令人馋涎欲滴。

四天后,派出的军队返回,告知烟州城已破,康河王等人心中不由骤喜,孙睿鸣随即下令,立即整顿军备,连夜拔营,赶往烟州城。

大军在烟州城内驻扎下来,孙睿鸣终于分出功夫,开始策想下一步,他原本以为,分布于京郊的各股势力会峰拥而至,哪晓得半月光景过去,烟州城外却不见半个人影,邯州军自离开大本营后长途奔袭,非但无一战,反而等来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使。

钦差带来了皇帝的御诏,正式将康河王的封号以朝廷的名义册封于他,并且赏他黄金千两,封地一万亩,辖三万四千户。

待钦差一走,军营里顿时热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皇帝这次出手真阔绰的,有的人却在想,康河王是否会接受朝廷的封赏。

康河王自己也颇为踌躇,于是屏去所有人,又一次单将孙睿鸣和代世容留下。

“对于朝廷此次的举动,两位不知有何看法?”

“朝廷此举的意图很简单,不过就是想分化各支义军,或者拖延时间。”

“那你们觉得,本王应当如何处理这封御诏?”

“领受。”

“领受?”康河王一愣。

“是的,领受。”

“一来,这黄金是实在的利益;二来,殿下若接受皇帝的御赐,会让其他各路义军首领放松警惕。”

“此言何意?”

“各路义军的意图,眼下我等还瞧不明白,想来朝廷所派之钦差,绝不止我们一处,而其他各义军也接到了,既然接到了,就会有所表示,而我们也可借此机会,看看他们各自的反应,以此来揣测他们的真正用心。”

“睿鸣此言甚为妥当,那就如此吧。”

第三日头上,却有一支飞箭从城外射来,上面绑着封信函,邀康河王至皇城下会盟,共商大计。

“看样子。”康河王看罢信,随手搁于一旁,从盒中拈起一颗棋子,抬手将几步开外的烛火给打灭,“有人沉不住气了。”

“这次会盟,不简单啊。”

“睿鸣你也看出来了?”

“自然,很明显是各支义军想借机会,一探彼此虚实,这次会盟,可是微妙至极啊。”

“那么,依军师看,有没有去的必要?”

“当然有。”孙睿鸣点头,“敌欲探我之虚实,我也可借此机会一窥敌之强弱,大家彼此彼此嘛。”

“此言着实有趣,既如此,军师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卑职愿陪殿下一行,另外,世容也该去,再带上广远,和他手下一百名死士。”

“就这么办。”

三日后,康河王和孙睿鸣,便按照信函上的约定,整装出了烟州城,策马往皇都城下而去,到城下看时,却见各路义军已来了泰半,分列于广场之上,泾渭分明,广场中央搭了个高高的木台,此际还是空的。

“看来,咱们来得早了,且休息休息。”

立即有士兵给康河王放下虎皮椅,康河王沉身坐了,孙睿鸣和代世容分两边而立,后方廖广远按剑而立,目光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太阳渐渐升上半空,蓦然一阵鼓响,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上高台,朝四周团团一抱拳,沉身道:“诸位有礼,在下乃渭州军副统领董岳,今日能与诸位英雄在此会晤,实乃平生之幸。诸位远道而至,想必都是为了身后这座赫赫的皇城。”

各路义军统领面色齐齐一凛。

“九五至尊虽然诱人,但只有一个,当此节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诸位或秣马厉兵多年,或潜伏待命多年,为的也是某朝一登大宝,震惊天下,然则天下者,人人而得之,百里之内,必有英勇豪杰之士,是以,天下乃是大争也,凡大争,必有血腥,故此,”

那人谈笑间鼎定江河,却有一种难言之气度。

“在下有一言在先,将来无论谁得天下,希望都能念着今日之谊,心存一丝仁念。”

众义军统领暗暗哂笑,心道这人真是个书呆子,既然已经兵到此处,焉会善罢甘休?什么仁念不仁念,一旦厮杀起来,那就是你死我活。

生存于这世上,谁手上都脱不了几桩冤孽,谁心里都藏着污暗,越是做大事业者,那背信弃义之事做得也便越多。

人世间看穿了,无非也就是这样几出戏,唱来唱去,谁都不比谁高明些。

但表面上,众人仍旧装着和善,维持着应有的礼仪和体面。

“下面,演兵开始,先以我的渭州军为首,表演枪法。”

众人都是行伍出身,刚才那番文绉绉的话,全然不起什么作用,此际却全都打起精神来。

却见一支身着铠甲的士兵持枪快步走进场中,横刺,挑杀,回枪,结阵,干净利落,端地是虎虎生风。

渭州军枪阵之后,又有陈州军的步兵阵,陇州军的骑兵阵,尤其是濠阳军的战车阵,让孙睿鸣这等能人,也不禁大大开了眼界。

“睿鸣。”康河王以手掩唇,压低声音,“以你看,这帮人如何?”

孙睿鸣面现沉吟,没有作答。

“怎么?”

“请殿下恕罪,卑职一时还未能瞧明白。”

“哦?”

“战阵之要义,在于杀敌,花架子好看与否,并没有实在的意义,所以,要想知道一个战阵的结果到底如何,须得在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地比拼,这样是看不出来的。”

“邯州军!”不提防高台之上,蓦地传来一声高喊。

“轮到我们了。”

“睿鸣?”

“殿下放心。”孙睿鸣言罢,侧头对廖广远耳语几句,廖广远随即领了五十士卒出队,分五行而列,朝广场中心走去。

但见,五十士卒在广场中间立定,廖广远自己大步流星上了高台,从怀中掣出五面旗帜,先将红旗一挥,士卒们立即举起手中盾牌,大喝一声:“呔!”

廖广远再一挥黄旗,士兵们挥出腰刀,齐齐砍向前方。

“这算什么阵法。”一名义军统领不由冷嗤道,“分明是三岁孩童玩的游戏嘛。”

他的话刚说完,却见广场上的情形已然改变,五十名士兵分五个方位而立,身影交错变换,一时间竟教人难以辩认。

随着廖广远手中旗帜的变化,阵形也越来越复杂,待整个阵法止住的那一刻,周围义军中团团发出一阵轰然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