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春节,雷远虞正式改元康景。
摄政王下令大赦天下。
除夕当天,年仅十五岁的皇帝登门楼,与民同贺新春佳节。
门口内,夏刚嘶声道:“摄政王陛下,您……当真不登门楼吗?”
摇了摇头,成甯看着那年轻的身影站在城楼上,接受万民膜拜,遥想过往种种,不由得感觉隔世如梦。心里那块日夜悬挂的大石,如今方才放松下来,他缓声道:“不必……我先回去了。你们好生照料着皇上就行。”
竟也不用随从仪仗,就连薛长东,也让他留在了原地,成甯自己走下了城楼,去了马厩。
马厩伺候着的马官儿看见摄政王忽然来了,唬得慌忙下跪:“臣请摄政王安!”
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子,赏了那马官儿,“你做你的事儿,我先回家。”
他摸了摸阿紫,阿紫通人性地舔舔他的手掌。
成甯骑着阿紫,隐没在黑暗中。
阿紫已经老了,吃得少,跑得也慢了。
老马识途,成甯只管松松地牵着缰绳,它自己就懂回家的路。跑过万家堂口,万家堂口门前挂起了灯笼,红红的,很喜庆,还挂了一盏走马灯,上面依次出现着八卦、掌印、山水、铜钱、龟甲、罗盘六样玄门吃饭家伙的图样,结合天罡三十六变之数,变化多段,奥妙无穷,显见得这家人吃的就是江湖饭,做的是硬桥硬马真本事营生。
鞭炮声、五颜六色的烟花亮光,从院墙里传出来,伴随着每一发高高发射的烟花,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很是欢乐祥和。
成甯立马在墙外看了一会儿烟花,听了一会儿孩子笑闹,扬着嘴角离开了万家堂口。
又走一段,就到了王府街,东边两扇黑漆大门,上面写着“叶府”俩大字。原以为会大门紧闭,没想到却洞开着,恰好看到叶天宇和崔明萱手牵着手,领着丫环们,把两笸箩硬面饼子放在石狮子座下。一处很是隐蔽的地笼中。
看见成甯回来,叶天宇热情地喊:“姐夫!咋那么早回来了!”
成甯在马背上,微微点头:“嗯。早点回来陪你姐姐。你们俩这会儿不在家里猫着孵金银,倒是往外倒腾吃的?”
叶天宇笑道:“年景才刚好些,外头饿肚子的人多。也就多搁几个饼子在外头。那地方下有地龙烧了炭,可以维持一夜不暖,饼子放那儿,都是热的。有走投无路的苦命人经过,顺手可以摸一个吃,也不伤了体面。”
成甯说:“你考虑周到,做得很好啊。京城爷们儿,规矩多,讲究多,哪怕是帮人也不伤脸面。”
叶天宇看了崔明萱一眼,说:“是你弟媳妇想出来的法子。”
成甯看着他们俨然已经有了夫唱妇随的架势,难得地嘴角带笑:“行吧,你们忙碌。记得年初二过来拜年。我给你们包大红包。”
叶天宇和崔明萱异口同声道:“好咧——姐夫好走着!”
成甯纵马缓缓前行,到了王府门口,守门的小厮坐在门前玩抓石子儿的游戏,抬眼看到成甯回来了,忙停止了游戏,双双站起来,毕恭毕敬的上来拱手请安:“王爷,您回来了!”
成甯每人丢了一块碎银子,说:“你们自去受用吧。”
进了家里,叶怡然迎了出来,微讶道:“阿成,你回得好早啊。”
“辛苦姐姐陪着二丫了。”成甯说,“大过年的,拖儿带女留在我这儿。姐夫和两个侄儿女呢?”
叶怡然说:“在客院,你姐夫带着他们玩儿呢。二丫刚才喊饿,我来给她捣鼓点吃的。”
成甯说:“那交给我吧,不劳烦姐姐了。”
“行。”叶怡然笑道,“我就偷了这个懒了。”
成甯说:“姐,你们今晚留在王府里,老太太那边不会有什么话讲吧?”
林驿的老娘孔氏,可是比较罗嗦讲究的。
叶怡然说:“成亲这么些年了,娘怎么个脾性我早就摸透啦。你放心好了,有你姐夫在前头堵着,再碎嘴碎不到我们身上的。何况,你现在可是王爷啊,她敢犯糊涂么?”
成甯点点头说:“不让你们难做就好。”
“行了,你赶紧去屋子里吧。二丫说想吃酸黄瓜和片肘子,那口味真是怪到家了。”
“没事,交给我。”成甯说。
他没有准备酸黄瓜和片肘子,而是让厨房热了加了蜂蜜的牛奶和切了片的烤馒头片儿,回到房间里。叶斐然惊喜道:“相公,你回来了!”
成甯说:“我在前面见到姐姐。姐姐说你想吃东西,我想那酸黄瓜虽然好吃,毕竟削胃寒凉,就给你换了这个。”
叶斐然撅起小嘴道:“可是我就是想吃酸酸凉凉的。”
成甯变戏法般,拿出几样酸酸凉凉的吃食来,样样做工精致,用奶、蛋、澄面做成:“那用这个代替酸瓜可以吗?”
叶斐然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可以!”
一边说一边往下吞唾沫。
吃了一个,成甯不让她继续吃了,把羊奶推了推:“喝一口热的再吃,不然冷到了肠胃不好。”
叶斐然听话地喝起了羊奶,眼睛兀自溜溜地对着那些像极了布丁果冻的点心投下好奇的光:“相公,你这些点心哪儿来的?”
成甯说:“京中几个巧手命妇做的,孝敬了小虞。小虞觉得好玩,就留了给我,让我带给你吃。这孩子对你很有孝心呢。”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叶斐然弯了眼睛:“真的呀?”
肚子里突然动了一动,她摸了摸肚子,惊喜地叫:“相公,他会动了!”
成甯的大手覆上来,高兴不已:“真的!我也看到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抱着叶斐然,高兴得后脑勺都要乐开花。叶斐然见他乐成那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低声说:“你收敛点儿吧,动手动脚的……像什么话……”
平时不拘言笑的,那么高冷,在她面前却变了个人似的,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成甯圈着她粗了不少的腰肢, 粘得不行不行的,毫不在意地说:“ 收敛什么?我这样子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叶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