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人素来喜爱华丽，穿得太素净对方会认为她怠慢。
想了想，程若霏拿出了之前秦姨娘给她做的两件衣裳。
反复对比了一下，她选择了配色相对简单的一款。
秦姨娘自然不用多说，一听说老爷晚上要带她出去用膳，对着铜镜就是一番浓妆艳抹，压箱底的步摇都插上了。
程若霏对秦姨娘的审美一直嗤之以鼻，这人脑子不如刘氏灵光，衣品也不怎么样，也就是底子好脸蛋美，唐子儒偶尔还能照拂一二，不然恐怕早被正室弄死了。
往悦来客栈去的马车上，程若霏想起了一桩旧事，转而问道：“考试前我曾替爹来查过账，我记得当时菜肉采买的账目不清晰，有问题，这事掌柜后来有同爹禀明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子儒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掌柜同供货的商贩联系过了，后来补了三十斤猪肉和二十斤牛肉，说是还好发现得及时，称坏了。”
称坏了？这解释烂爆了。
掌柜如此维护供货商，这中间一定有猫腻。
似乎看出了程若霏的想法，唐子儒也没瞒着，“李掌柜是老人了，吃回扣这种事，每家都存在，若想根除，生意必定会受影响。何况如今能管事的人很难招，故而为父没有深究。”
程若霏点点头，这些道理她懂，只要账面上说得过去，营收在正轨，确实没必要给客栈来个大换血，费精力，也不见得有多好的成效。
唐子儒盯着程若霏看了一会儿，没再开口，幽幽转移了视线。
生意上的事，秦姨娘不懂，也不想懂。
她一个妾室，每日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就好，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也不会给她。
今日用膳老爷只独独带了她们娘俩出来，秦姨娘挑起帘子看了看车外，心情甚好。
做生意讲究诚信，诚信这两个字很空，要落实到行动上，最基础的便是守时。
唐子儒深谙其中的道理，将上好的龙井泡好，波斯一行也抵达了客栈。
双方寒暄了几句，便都落了坐。
程若霏仔细观察了他们一番，一般来说，相互介绍，都是从地位最高的人开始的，但她却觉得，对方带来的翻译旁边的男人，更有气场。
果然，主位上坐着的人，每说几句话，便偏头朝那个人看一眼。
唐子儒还在热情地同主位上的人答疑解惑，程若霏却扯着嘴笑了笑，“啪”地一声扔下了手里的筷子，一旁吃得正香的秦姨娘吓了一跳，眼神示意她别发疯。
“既然是来谈生意的，就别藏着掖着了。各位今日前来，必定是对我唐家的宝石设计图有兴趣，那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派个马前卒上来试探，实属没有必要，您说呢？”
说着，程若霏笑眯眯地盯着翻译旁边的男子。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被这个小女子识破，哂笑两声，干脆利落地起了身。
商队的其他人见大老板站了起来，纷纷起身，将主位让了出来。
“小姑娘慧眼识人，在下佩服。”
明明是波斯人的长相，这人说出口的，竟然是流利的汉语。
程若霏有些吃惊，面上却表现得一派云淡风轻，“阁下如何称呼？＂
“我起了一个汉人的名字，叫墨扬风，敢问小姐芳名？”
墨扬风？没听说过。
不过姓墨的都不是好人就是了，眼前的人同墨夙夕那厮一样狡诈。
唐子儒适时接过话茬，“小女名唤唐芸儿，是在下的二女儿，之前送去的信件便是她的手笔。”
他其实有很多疑问，但眼下不是发问的时候，唐子儒便将满腹疑惑给压了下去。
墨扬风点头，“唐二小姐对宝石设计这一方面很有天赋，在下佩服。＂
之前冒充大老板的那人名唤卡万，起身给唐子儒敬了一杯酒，“我知道刚刚的行径在你们中原很是失礼，但，南都的生意确实都是我在经营，我们墨老板并不经常来南都，这次也只是凑巧对令千金的图稿很感兴趣，想来会会而已。”
翻译将说辞一字不落地说给唐子儒听，唐子儒陪笑，“理解理解，先干为敬。”
程若霏对下面的喽罗没有兴趣，全程盯着墨扬风的脸，“墨老板想如何促成这笔交易？”
顿了顿，她接着说：“这种设计稿，都映在我的脑子里了，所需要的工艺你们也未必有，没有我，那些图稿便都是废纸，这一点，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
墨扬风扬眉，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会这么直接。
唐子儒吓了一跳，不是来谈生意的么，怎么还威胁上了？
当下脸色一变，想眼神示意她一番，但程若霏压根就不看他，急得他脸色都白了。
见众人都不吱声，程若霏笑了笑，“我们唐家，在南都虽不及秦家产业大，但也不是普通的小商贩，否则你们从一开始便不会找来。所以，我在信里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且确实是互利互惠的。”
翻译将她说的话翻译给其他人听，卡万听后皱了皱眉头，见墨扬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不满道：“如今西域与你们中原边境摩擦不断，我们要费很大的力气将宝石运过来，路上可能还有遇到沙匪的风险。”
程若霏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这套说辞，边关没你说得那么可怕，战事吃紧都是无稽之谈，别想着来糊弄我。还有，你们手里的武器比沙匪厉害得多，你们的商队都有狼群护卫，谁没事找事截你们？”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程若霏的语气，定然是不会让步，唐子儒心里凉了半截，若现下无人，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她一个尚未出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哪儿听来这些胡言乱语？
本想让她试试，结果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生意不黄也得黄了。
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凝重，唐子儒闭眼，认命似的垂着脑袋，笑不出来了。
卡万脸色也不好看，他不明白面前乳臭未干的n、丫头怎么会对他们的事情了如指掌，这是吃定他们的意思吗？
卡万同墨扬风对视了一眼，后者忽然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
唐子儒和秦姨娘听这笑声顿时心惊肉跳，估摸着这人该拍桌子走人了。
没想到墨扬风很是欣赏地看了程若霏一眼，“看来唐二小姐是有备而来，胆识过人。既然话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波斯商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我看中你的设计图，其他的都好商量。”
唐子儒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