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越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隐隐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下一秒，就听见沈珺道：“眼前这位站在大家面前控诉我的人，并非我嫡亲祖母。”
顿时，一片哗然，刚刚赶到的李氏和宋瑜也傻了眼。
“你住嘴！”沈老太太脸色难看，恼羞成怒。
沈珺恍若未闻，开口：“我祖父亦并非什么御厨之后，而是出自诏县外金源村，此前一脉以厨为生，虽曾有些建树，但不敢妄称御厨。”
沈洪越：“沈珺！”
八仙楼沈家素来以御厨之后自居，将自己祖上的履历吹的天花乱坠以自己抬身份，不知道多少人冲着这份名头和尊贵来的呢，这下好了，他此前建树的名声全没了。
偏生沈珺还觉得不够似的，看也没看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祖父幼年父母早丧，只余一人独撑沈家食肆，十七岁时娶了战乱中走失的祖母刘氏，十九岁因一道香酥鳝鱼被秦家老爷看中，后在秦老爷的资助下开办八仙楼，十九岁因刘氏身弱无子抬娶平妻秦氏，后三年，秦氏接连生下两子，即为沈府大爷和二爷，刘氏亦产下家父行三，后不到一月便撒手人寰。”
“秦家当年在诏县颇有建树，祖母身为发妻，在沈府的存在却被清扫的干净不为外人所知，斯人已逝，旧话本不该重提，但沈秦氏当初使计离间我父与祖父的父子情谊，前几日又在大堂上颠倒黑白污蔑我父不孝盗取沈家至宝，今日更是仗着年岁和辈分指责于我，那敢问沈秦氏，以钱财逼迫祖父进门，打压祖父发妻，三子发丧不见露面，你又以何品德来此指责于我？”
沈老太太脸色已经蜡白，这辈子最在意最不愿意提及的事儿，这下不仅被全数翻出来，还被人当众议论，气的脑子乱哄哄的，眼前更是一片漆黑，若不是身侧还有个沈洪越扶着，甚至要气的晕过去。
沈珺朝着齐大人拱手：“大人，我方才所言，我父亲时常叨念的心愿有三，其一，落叶归根，其二，延续香火，其三，便是有朝一日能荣归故里。”
“成亲之事，虽有些急促，但当时我重病在身，恐命不久矣，为恐不能完成父亲意愿，方才慌不择时，科举下场考试，父亲最为看重，若得知我为了他守孝错过三年，定会更加不满，至于落叶归根，父亲的坟冢如今正在金源村的族中墓地，我与幼弟妹也皆在族谱当中，父亲三愿，我自问已经竭尽所能，若如此还被人说不孝，我倒不知，这孝悌之说，到底是为了感念亲人，还是专程作给别人看了。”
周围没有人吭声了，宋瑜在外面的人群之中，也终于知道他说的方法是什么了。
父丧确实重要，但古人的家族观念也重要，尤其经过前些年的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能真正找到家族的少之又少，多少当年趁着战乱离开的老人，临终之前都在惦记着当初的家乡与族人啊。
沈珺此举，莫说沈老夫人无所反驳，就是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指摘的话来。
齐大人神色莫名动了动，看向沈老太太：“沈老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沈老夫人都快说不出来话了，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只觉得老脸发热，一双眼睛愤恨的盯着沈珺，恨不得将人吃了。
沈洪越也面沉如水，沉声：“你所说所言皆是过往之事，谁能佐证是真是假？”
“祖父当初与刘氏祖母住在沈家食肆两年多，过往邻里许多还未搬走，尽可一问便知。”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沈老爷确实有个妻子刘氏，就是不大喜欢出门，但是人可勤快了，长得也好看。”
“我家原先就是住在那附近的，那会儿我年纪还小，依稀记得吃过刘婶子做的蛋羹。”
“沈三郎说的都是真的，咱们此前住在那儿的谁不知道，沈老爷子发家就是因为那秦家小姐看中了他，不过咱平民老百姓，那会儿谁敢说这些啊。”
外面议论纷纷，沈洪越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沈珺又道：“我上次去过一次金源村，祖父在族谱上皆有留名，不过却不见沈秦氏的名字，村长与我有言，若大伯至孝，将祖父的坟冢迁到村里最为妥当。”
有人顿时开口：“自古聘为其奔为妾，这老太太连个族谱都没上，就这么敢来堂前哭闹了？”
“咦？这么一说，沈家大房和二房岂不就是庶出了？那八仙楼是不是该给三房啊？”
“难说，虽是庶出，但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了，沈家大房掌着八仙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愿意将那些钱财产业拱手相让？”
老太太听着外面一口一个妾室，一口一个庶出，终于气的厥过去了。
“娘！娘你怎么了？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堂前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很快，沈洪越抱着老太太出去了，临走之前，一双素来伪装的温和的眸子，带着恶狠狠的凶意，朝着沈珺瞪了一眼。
沈珺浅笑，微微颔首。
当事人倒下一个，这案子自然审理不下去了。
但是众人却没有散，一个个的七嘴八舌，不断地讨论着刚刚出炉的大八卦。
李氏呆愣愣的走到沈珺面前，问道：“珺哥儿，你父亲，真的不是你祖……沈老太太生的？”
“千真万确，此事父亲在我幼年时便告知与我，后沈秦氏磋磨母亲，父亲不愿我们跟他一样日日在府中受委屈，所以才不顾祖父的阻拦，毅然决然带着母亲离开沈府的。”
周围耳朵竖起来听的人顿时一副了然的模样。
泼了这么一盆脏水，沈珺毫无愧疚，甚至朝着那些围观的百姓拱手弯腰：“诸位乡亲，今日之事乃沈某家中丑事，贸然说起也是无奈之举，前尘往事已过，大家日后还要过活，烦请各位莫要往外再传，以免伤害他人名声。”
众人摆摆手，都表示绝对不会往外乱说的，一个个点头捣蒜，答应的很利索，但等到离开这里之后会说给几个人听，那就不能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