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倾扭头望她,“从今以后,往事,咱皆不提。”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就与你说的一样,既然涅盘重生了,那便好生的活着。若是当真心有怨恨或是不甘,那般努力的去将属于自己的夺回来,呵。”
长月缓道:“宿倾姑娘这是彻底想通了?”
宿倾默了片刻,叹道:“想不想的通,都必须要活着呢。今儿若非长月公主,我宿倾倒是真在绝望中走不出来了呢。”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长月公主后日便要随着宫主离宫了,伴君如伴虎,一路上,你可得当心点。”
长月缓道:“多谢姑娘提醒,长月此行,定当谨慎。只是,长月与宫主离宫后,姑娘准备如何?”
她并未立即回话,目光有过刹那的森冷,而后,似在跑神。
长月深眼观她,静候她出声。
周遭气氛静默了许久,宿倾才回神过来,目光朝长月落着,只道:“花瑟这些年欺我辱我,今日更是变本加厉诬陷于我,花瑟若是不死,我心难安。”
长月神色蓦地一变,“姑娘之意,是要趁宫主离宫之际,杀了花瑟?”花瑟神色幽远,并不说话。
长月眉头微微一皱,心生复杂。
她今日在那妖异之人面前那般挤兑花瑟,甚至言辞凿凿,都不曾将花瑟拉下,不得不说,那妖异之人对花瑟,不知是当真在意还是其它,至少在这段时间,花瑟是动不了的。
也不知她与那妖异之人离宫后,若宿倾当真杀了花瑟,到时候,那妖异宫主知晓后,会不会怪罪。
心思至此,长月低道:“宿倾姑娘,花瑟,怕是还不能杀。你若有气,整治她便可,但切莫当真杀了她。”
宿倾垂眸,不说话。
许久,她才抬眸起来,朝长月道:“我与花瑟的恩怨,已积累几年了。至于我是否会杀了花瑟,如今,我也并未确定。只是……”
话刚到这儿,她突然停住。
长月神色微变,深眼凝她。
宿倾默了许久,才继续道:“只是,你与宫主归来,我宿倾,也不知会如何了,呵,只求那时候,若我宿倾命在,你归来后便好生与我饮杯酒,若我宿倾……不在了,你便,记得我让你寻仇之人即可,切莫为我花瑟烧纸焚钱,我花瑟这种人,不值得。”
听了这话,无端心紧。
长月心底了然如雪,即便宿倾不杀花瑟,但那花瑟,又怎会安分。
后日一别,她与宿倾,都要各自去面对自己该有的命途,她与她皆无法改变什么,花瑟此番话,也无疑是有些孤注一掷,后果不明,而她慕容长月,也将再回大昭皇城,到时候会如何,她自己也是不知。
心思至此,极为沉重。
长月深眼凝着宿倾,许久,只道:“以后之事,你我皆不能预测。姑娘今日既是说了这话,那长月,便好生铭记。只求以后,若我们都有命再见,长月便好生陪姑娘饮一回酒,若是姑娘不在了,或是……长月不在了,那你我都不烧纸焚钱。”
宿倾眉头一皱,不说话。
长月慢腾腾的放松了身子,也学着宿倾的样仰躺在地,随即稍稍合眸,沉默。
殿中再度沉寂下来,许久,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冷沉刚毅的嗓音,“已是黄昏,长月公主,您该去见宫主了。”
长月逐渐睁眸。
花瑟在旁沉寂冷笑,“扶渊乃灵御宫大将,乃宫主身边最得力之人,却是每天都犹如贩夫走卒般跑来传你过去,呵。”
“宫主心思深沉,无心无情,扶渊即便再怎么得力,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可随意使唤的人罢了。”长月淡道。
嗓音一落,缓缓站起了身。
“长月公主倒是看得明白。”宿倾道。
长月不多说,只道:“长月去宫主那儿了,宿倾姑娘先好生休息。”
这话一出,眼见宿倾点头,长月才转身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打开殿门,暗淡的光影照来,冷风迎面而来,透着几分凉然冷意。
长月微怔,与宿倾一直呆在殿内,着实未觉天色已这般暗淡,待抬眸朝天空扫了一眼,未及回神,面前的扶渊已是略有不耐的出了声,“长月公主,走吧!”
一路上,扶渊淡步往前,依旧如常的无话。
长月缓步跟随,只是这回,心底却并无太多的紧张,目光,倒也开始打量周围的花草,心生咋舌。
遥想大昭皇宫的御花园便已是在天下享誉盛名,里面不仅有极为珍惜的花木,假山湖泊也是极为精致宽广,奈何比起这连冬季都能繁花大盛的灵御宫来,着实算是排不上名号了。
想来放眼这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连冬季都能花开烂漫的地方了,且这地方的花木也极其珍贵,假山成群,湖泊更是宽广碧蓝,不得不说,排除灵御宫诡异且人心深沉这点,这地方,着实是个地灵悠然的好地方。
长月心思微咋,步伐缓慢,不多时,前方的扶渊突然停下,她也下意识的驻足,待回神抬眸一望,便见扶渊领她来的地方,仍是前几次来过之地。
只是待推开殿门时,那妖异的宫主,却未如前两次那般在浴池内泡澡,反而是懒散坐在桌旁,正用着晚膳。
今日,这人依旧一身白袍,袍子上的血色牡丹仍是突兀刺眼,他的墨发,也随意至极的披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几许慵懒感。
长月凝他几眼,而后按捺心神的踏步入殿,待两脚刚进来,身后的扶渊已是干脆的在外合上了殿门。
霎时,殿门沉然,寂寂无声,而不远处那男子,已是微缓缓的转头,一双异色兴味的瞳孔朝她望来,而后,微微一笑。
长月盯他一眼,便已垂眸下来,低沉道:“今夜,宫主又欲教长月学什么武术?”她并无意与他多说,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他手中的玉箸微微一顿,俊美邪魅的面上浮出几分不曾掩饰的调侃,“长月公主一来便提及武术,倒是扫兴了。”
长月垂眸不言。
他继续道:“听说,长月公主今日一直都与宿倾呆在殿中,不曾用过晚膳呢,如今你来得正好,本宫也正用膳,不如,一起吃?”
他懒散的嗓音卷着兴味,那一字一句仿佛被他灌注了太多的调侃与故作而来的施舍。
长月眉头稍稍一皱,抬眸朝他望来,却方巧迎上他满是笑意的眼,随即默了片刻,只道:“既是宫主不弃,那长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不愿被人如狗般施舍,虽想活得有尊严,奈何现实逼人,她不得不放下一切与抓住那些对她有利的机会。
亦如此际,她腹中空空,若今夜要学好武术,她若是饥饿难耐,效果自是欠佳,如此,为了学武,她偶尔低低头,也无伤大雅。
心思如此,待嗓音一落,长月也未顾及他微诧的神色,上前几步后,在他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桌上,菜肴丰盛,却像是并未动过,长月转眸朝身侧之人望来,只见他碗中空空,且干净明亮,只是指边的金制酒杯空了半杯,如此,想来这人并未吃太多菜肴,仅是饮了半杯酒。
长月默了片刻,目光再度落向他手中的玉筷,低问:“宫主既是赏长月与你一道用膳,可否再心生善意,再赏长月一双筷?”
他勾唇轻笑,却是顺势将他手中的筷子朝长月递来,“长月公主若是不嫌弃,可用这双。”
长月心底微沉,抬眸扫他一眼,而后便按捺心神的垂眸,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筷子,只道:“那便多谢宫主了。”
说完,也不顾他反应,举筷便开始在桌上游移而食。
身侧妖异之人,便就这么静静的凝着她,瞳孔内兴味依旧,偶尔见长月吃得狼狈,他便勾唇轻笑一声,修长手指拎着酒盏再饮一口酒,而后笑出了声,“你乃公主出身,却用食不雅不端,倒是让人怀疑你这公主是否学过宫规礼数。”
长月并未立即回话,待咽下一口菜,才转眸朝他望来,淡道:“国已易主,家已亡,长月如今并非公主,不过是一名死而复生甚至是空腹了一日的流浪之人,如此,还在意那些宫规礼数作何?”
他轻笑道:“即便国已易主,家已亡,但好歹你仍是扬名天下的人,若是这般言行举止,倒是要让天下仰慕你的人失望了。”
“天下皆知大昭公主已撞死牢墙,如此,既是不知我还活着,又哪儿来的失望!想必即便是我再活生生的站在那些人面前,那些人也不会以为我就是死去的长月公主,定会认为我不过是与长月公主相像罢了。”
嗓音一落,不再理会他,继续吃了几口菜,而后放下了筷子,再度直白淡漠的道:“今夜之膳,多谢宫主招待了。长月如今已是吃好,宫主可否开始教长月武术了?”
他墨眉稍稍一挑。
长月深眼凝他,不言。
他默了片刻,才意味深长的道:“教你武术之事,先不忙。此际,本宫倒是想与长月公主好生聊聊。”
她与他之间,又有何聊的?
长月心底沉了半分,目光也冷了下来。
他轻笑一声,“长月公主倒是又没沉住气了,你这眼色着实太冷,本宫瞧着倒是不惯。”嗓音一落,他已是慢腾腾的起身,缓步至不远处的软榻坐定,而后目光再度落向长月,笑得慵懒魅然,“长月公主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