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温柔陷阱

那人一身紫袍,身材修条,容貌也是昳丽风华,面上笑容恰到好处的完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几分风华飘逸的感觉。

长月眉头一皱,心情着实是好不起来。

她早就知晓的,自打昨夜入住这牡丹寝殿,想必这灵御宫上下皆已传遍了此事,是以这人知晓也不奇怪,只是奇怪的是,这人竟还会招摇大胆的来这牡丹殿。

心思至此,冷意浮动。长月稍稍调整了姿势,坐端了身形,静观着那人走近。

“温玉公子。”正这时,身旁两名婢女瑟缩的唤了一声,那嗓音显然夹杂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温玉。

他面上的笑容不变,凝在长月面上的目光终于是挪开了些,朝长月身边的两名婢女望去,待站定在长月面前,他勾唇朝两名婢女道:“几年不见了,你们竟还认得我?”

长月神色微动,目光也朝元凤青秋落去,却见她们脸色惨白,双腿都有些发颤。

温玉好歹表面上也是谦谦公子,言语温和,然而这两人却吓成这样,如此,这温玉是否是真正的柔和温润,自是有待考究,亦或是,这元凤与青秋以前便知温玉的一些事,是以心有烙印,此际突然见着他了,才会吓得这般厉害。

温玉嗓音落下半晌,元凤与青秋依旧僵白着脸,瑟缩着,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长月观了片刻,神色微动,出了声,“元凤,青秋,你们先出去。”

她二人顿时如释重负,忙朝长月望来,急切点头,而后便急不可耐的小跑出殿,竟是连桌上的碗筷都忘了收走。

“在下可是长得吓人?竟让那两丫头吓成了这样?”片刻,温润柔和的嗓音响起,平静无波,却隐隐卷着半分柔和如风的调侃。

嗓音一落,他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长月身旁。

长月按捺心神的望他,只道:“元凤与青秋许久不曾出过这寝殿了,性子瑟缩也是自然。就连长月昨夜来时,她们也是这幅模样。”

温玉笑笑,点着头,却也不打算就此多说,反倒是转眸打量了这座殿宇,温和道:“在下上次来这牡丹寝殿,还是六年前。”

长月微怔,也不言话,他继续慢腾柔和的出了声,“当时,这殿中主子是南襄,那女子生得极是好看,温顺恭谦,不多话,却是气质婉约,倒是与宫中其她女子全然不同,就,犹如一朵雪莲,盛开在了这浓妆艳抹的娇花之中。”

长月神色微动,心底略有起伏。

南襄之事,她听得并不多,从宿倾那里听来的版本,便是南襄抢了宿倾的风头,虽风靡一时,但又被花瑟挤下,下场凄凉。

短短几句,便能概括南襄一生,只是她倒是不知,原来那南襄竟与花瑟宿倾这些人全然不同,反倒是婉约谦卑,犹如贵家小姐。

长月默了片刻,才稍稍敛神,低道:“特别又如何,纵是那南襄生如大家闺秀,气质婉约,但还是被花瑟挤了下去。”

温玉微微一笑,嗓音略带叹息,“是了,南襄此女,着实特别,就像如今的长月你一样,特别而又显眼,奈何宫主此人,本不是个念旧情的人,待将南襄看腻了,自是要重新觅得新欢。”

他嗓音平静无波,然而长月却读出了几分旁敲侧击的深意。

她默了片刻,瞳孔直锁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白道:“公子之意,是长月像那南襄,这下场,可是也要被宫主腻了后便抛弃?”

他瞳孔稍稍一缩,眨眼睛,却恢复如常,“长月许是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不过仅是觉得南襄的气质,着实与姑娘相差不多罢了。”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再者,这灵御宫这么多的寝殿,宫主偏偏送了你这座寝殿,在下也只是担忧,担忧长月会步南襄后尘罢了。”

长月心底一沉,逐渐生了几许突兀。

其实他这话说得并未错,纵是旁敲侧击的在挑拨她与那妖异宫主的关系,但他却是抓中了要点,言道出来的话着实让她觉得信服。

只不过他却是未料到一点,她慕容长月,从不愿靠着那妖异宫主的亲睐而活。

长月默了片刻,只道:“公子这话,甚有道理。”说着,目光再度直直的锁他,“公子今日来,便是为了与长月说这个?”

他面试色不变,依旧笑得柔和如风,“在下在这宫中这么久,也难遇上谈得来的姑娘,是以,在下着实想与姑娘为友。而今在下来,是知晓姑娘被宫主赏赐了殿宇,特意前来道贺。”

道贺么?

他这话,长月自是不信。这温玉与花瑟走得那般近,她最近几日大抢花瑟风头,更让花瑟憋屈难耐,这温玉,又岂会真正对她好?

心思至此,连带目光都冷沉半分,长月低道:“多谢温玉公子好意了。只不过,这座殿宇,本非长月想要,长月如今也不过是迫不得已住在这里罢了,是以,倒也没什么好祝贺的。”

“话虽如此,但如今在这长月已有自己的殿宇,不用再蹭住在宿倾殿中,仅凭这点,便该道贺。”他温润柔和的道。

嗓音一落,也未待长月言话,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递至长月面前。

长月目光顺势一垂,才见他手中之物是支短笛,那短笛以碧玉而为,通体翠然,精致而又小巧,乍眼一观,便知价值连城。

“昨日送给长月的暖玉簪被宫主收了去,此际,在下再送长月这支短笛,望长月收下,算是在下送你的道贺之礼。”他温润的出了声。

长月微怔,未料他竟是知晓暖玉簪被收之事,如此,这温玉是不是也如那妖异宫主一般,爪牙极多,这灵御宫大小之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想到这儿,长月心下也微微发紧,目光再一次凝向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将他仔细打量。

他不躲不避,面色也浑然不变,任由她随意打量。

只是半晌后,他薄唇微微一启,继续道:“在下手已举酸了,长月还不打算将这短笛收下?”

长月缓道:“公子这礼物极为贵重,长月倒是不敢要。”

他笑得柔和,只道:“这礼物是在下真心要送,长月若是不接受,在下倒是会失望。”

长月神色儿微动,终归是道:“既是如此,那长月便却之不恭,多谢公子了。”

嗓音一落,便伸手接了他手中的短笛,只是笛子以玉而为,触觉倒是冰凉。

他面上的笑容终于浓烈了半分,似是极为欣慰和满意,道:“本还以为长月不会接呢,在下倒是担心了一下。”

长月缓道:“公子好意,长月岂能拂去。”说着,目光逐渐深了半分,开门见山的问:“只是,长月倒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如实解答。”

他笑得温润柔和,浑身都透露出几分令人痴迷的俊逸风华,“长月请说,在下,定知无不言。”

长月点点头,也不准备与他绕弯子,只道:“公子对长月,先是送暖玉簪,后又送短笛,长月只想知晓,公子为何要对长月这般好?”

他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目光却是微微一动,越发的显得温润谦然,仅是片刻,他不答反问,“在下为何会对长月这般好,难道你不知?”

长月按捺神色的淡然摇头。

他笑笑,却是答了话,“在下不过是那日与你一见如故,想与你为友罢了。后又与长月接触了几次,甚觉长月与宫中其她女子不同,的确可交,便几番对你示好罢了,只奈何,长月倒是冷性情,对在下也疏离淡漠,在下如今也想问,在下究竟要如何才能让你对在下敞开心扉?”

他嗓音委婉柔和,面上的笑容也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长月却是心生冷沉,越发的不愿与他周旋,直白道:“公子与花瑟姑娘走得极近,长月几番得罪花瑟,你会当真想与长月为友?再者,那日在东湖亭中,长月也曾在宫主面前挤兑过公子,公子对此也清楚,难道公子还能大人大量的不怨长月?”

他墨眉稍稍一挑,叹了口气,“姑娘终于是对在下问出这些了。”说着,嗓音也增了半分显而易见的诚然,“是谁与姑娘说的在下与花瑟走得近?在下与花瑟,仅见过几面罢了,她倒是想对在下攀附,但在下对她,并无感觉呢。另外,东湖之事,长月也不过是无心而为,在下岂会生气?说来,若是长月多与在下接触一段时间,认清在下是怎样的人了,便不会那样说了。”

他答得极为缓慢,但嗓音却是温和有礼,整个人浑身依旧透露出温润随和之感。

不得不说,这人内心着实强大,甚至强大到言语不伤,仿佛一切中伤性的言语落在他身上,也不过轻如鸿毛,随意可抛可弃,似是与他无关一般。

如此,比起那妖异的宫主来,这人的强大与淡定心性也分毫不差,若说他能取代那妖异宫主主宰这灵御宫,她是绝对不会诧异,甚至于,也莫名的相信这人有反叛的野心与实力。

长月如是想着,心底的陈杂之意也越发增了几分。

前些日子一直敌对这温玉,然而这温玉倒是一派温和有礼,除了牵过她的手以外,倒是不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若这温玉当真与花瑟无染,她慕容长月,倒也是愿意与这样强大之人虚以逶迤的。

至少,虽猜不透温玉心思,但与他接触,总比那性情不定的妖异宫主接触要好上几倍,只因就目前看来,温玉对她还不至于恶对或是其它,而那妖异宫主,却是不然呢。

“在下方才之话,皆是属实。长月不说话,可是仍不信在下?”正这时,温玉缓然出声。

长月蓦地回神,抬眸朝他望来,却是方巧迎上他温润浅和的目光。

“公子方才之言,长月并无不信。只是,长月初入这灵御宫,不知公子为人,是以略有戒备,若是长月在公子面前做错过什么,还望公子莫要见怪。”片刻,她收敛了神色,刻意放缓嗓音的道。

既是这温玉有意与她谐和相处,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如今也愿意与他周旋,与其在这灵御宫多得罪一人,还不如周旋应付,尽量不得罪他,不惹事。

他笑容温和,整个人似是松了口气,缓道:“长月以前,的确对在下拒之千里,只是以前之事,不提也罢,只要长月今后明白在下并无恶意便成。”

长月按捺心神的点头。

他眸色微微一动,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向长月手中的短笛,缓道:“前几日,在下便知长月以前身份了,在下虽身在灵御宫,但对外面天下之事也略微清楚,是以对长月以前的声名也略有耳闻。听说长月琴棋书画四绝,而今在下送你短笛,可得长月为在下吹奏一曲?”

长月微微一怔。

他目光凝着她,片刻,又温润有礼的道:“若是长月此际并无吹笛之兴,改日再吹给在下听也可。”

长月默了片刻,缓道:“既是温玉公子想听,长月吹奏一曲也无妨。”

嗓音一落,也未顾他的反应,手指微微一动,短笛横在唇下,微微吹起。

她并不精于短笛,但吹奏出来的曲子,也是上乘。

待一曲完毕,温玉拍了拍手,满面笑容,温声赞叹,“长月这笛音,着实婉转悠扬,今日一听,倒是在下之幸。”

长月缓缓放下笛子,只道:“公子客气了。”

他笑笑,道:“以前只闻长月名声,不料传闻中的人儿,竟也会让在下遇上。长月公主淑仪温婉,端庄清雅,呵,你能放下心防与在下结交,在下定不负公主信赖。”

他言语温和,但却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厚重。

只是这话,长月却不敢信,她如今能对温玉稍稍放下冷冽之意,稍稍谐和以对,不过是知晓他本事滔天,不愿得罪罢了,只是其它的,她却是不会去想,更不会在意,是以连他口中所说的这份厚重,她是怎么都不信,更不敢去信。

心思如此,长月默了片刻,只道:“长月有幸得公子赏识,也是长月之幸。若公子对长月并无恶意,愿与长月诚然结交,长月对公子,也定会诚心以对。”

他面上漫出几分欣慰,勾唇朝长月笑笑,随即转眸望了望殿外天色,这才缓道:“不知不觉,竟在长月这里逗留了这么久。呵,如今天色已是不早了,在下倒该告辞了。”

说着,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微微一转,继续道:“今日与长月聊得倒是多,在下也打从心底的愿长月过得好。只是,在下闻说长月明日要随宫主离宫?”

长月按捺心神的淡然点头。

他面上的笑容减了半分,连带语气都透出了几缕无奈,“宫主此人,虽心性不坏,但却行事只凭心而为,腻了便弃,长月此番与宫主离宫,倒是得,万事小心。”

长月缓道:“多谢公子提醒,长月自有分寸。”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也是,长月聪明玲珑,行事本有分寸,在下也放心,只是,伴君如伴虎,处在宫主身边,小心谨慎点也是极好,若当真遇上些难事了,长月也莫要憋着,只管找宫主随行中的刘渊便可。”

长月神色蓦地一动,深眼观他。

他则是笑得柔和,继续道:“刘渊此人,便是在下与长月之间的秘密了,在下担心长月安危,特意告知,还望长月也守口如瓶,莫要在宫主面前透露分毫。”

如此说来,刘渊此人,便是温玉安置在那妖异宫主身边的眼线?甚至于这名眼线,连那妖异宫主都浑然不知?

一想到这儿,长月心底蓦地发紧,落在温玉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

也许,这温玉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强大。

“公子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你就不怕万一长月对你无心,当真将此人举报给宫主?”长月默了半晌,才低沉沉的问。

他面色分毫不变,只道:“与人结交,便要拿出诚意。在下对长月拿出诚意,至于是否要伤在下心意,那便看长月自己的了,只是无论如何,在下是信长月的。毕竟,长月是聪明人,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是不会伤害和排斥一个对你有利的人,是吧?”

嗓音一落,已是缓缓起了身,再度道:“不知不觉又与长月说了这么久,此际,在下还有事在身,倒是真不能多留了。”

长月神色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温玉方才之话,究竟是刻意的迷惑还是拉拢?

长月如是想着,对他的戒备分毫不松,反而更为浓厚。

她也按捺心神的逐渐起身,只道:“既是公子还有事在身,那长月也不多留了,长月送公子出去吧!”

他温润而笑,点点头,随即与长月一道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整个过程,他并未再言其它,只是让长月保重自己,犹如老友关心一般,言语得当,甚至连语气中卷着的关切之感都展露得淋漓尽致。

长月淡然听着,偶尔出言随意应付,直至将他送出殿门,并眼看他缓慢消失在殿外小道深处,长月才回神过来,而后转身回殿坐于软榻,稍稍放松神情,沉默。

整个早晨,除了温玉过来叨扰之外,整个牡丹殿倒是门可罗雀,并无外人到访。

这点倒是与大昭皇宫不同,遥想以前若是哪位妃嫔被父皇晋升或是赏殿了,自有不少妃子过去虚意逢迎的道贺,而在这灵御宫,却是截然相反。

也许,皇宫内的妃嫔,日日想着争得父皇青睐,但那些女子,终归只是些平凡女子罢了,心思也单一,而这灵御宫则是卧虎藏龙,随随便便一名女子,都或许是大有来头,是以,宫中习俗与这里迥异不同,倒也说得过去。

正午时,消失了整个上午的元凤与青秋终于入了殿来,撤了还残留在桌上的早膳用过的碗盘,转而换上了热腾腾的午膳。

“姑娘,用膳了。”元凤朝长月轻唤,嗓音恭敬而又小心。

长月这才回神,目光朝元凤一扫,神色微动,也并未说话,仅是缓缓起身行至桌旁坐下,便见桌上的午膳依旧丰富。

“姑娘看看这些菜可合胃口,若是不合,奴婢们告知王富换菜。”青秋恭敬询问,却依旧是昨夜相同的话。

长月并未顾及菜肴,反倒是将目光朝她们扫了一眼,只道:“你们先坐下,我有话问你们。”

她们惊了一下,面面相觑一番,却是不敢坐,恭敬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奴婢们定如实回答。”

她们说得小心翼翼。

长月也不打算为难她们,只道:“你们今日为何会那般惧怕温玉?”

嗓音一落,她们浑身又是一颤,脸色更是苍白。

长月低沉沉的道:“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