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皆是装了些首饰及贵重的摆设,是以拎起来倒是有些重。
扶渊目光朝她的包袱扫了两眼,眉头则是微微一皱,随即也不出声,缓步往前。
长月踏步跟在他身后,面色麻木淡然,然而瞳孔内的目光却是有些冷沉,待踏出大殿后,她心头微动,突然回头一望,则见元凤与青秋正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似担忧,更似紧张,仿佛满腔的话语将要问出,却是怎么都不敢开口。
在这牡丹寝殿封闭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她慕容长月来了,却是没两天便离开,无论这两名婢女对她是否真正的喜欢或是衷心,只因心生孤独,是以终归是不愿她再离开才是。
“我今日会随宫主离宫一趟,这些日子皆不会回来,你们自行顾好自己便是。”长月终归是稍稍驻足,朝她们道了这话,算是提醒与交代,免得这二人再度大半夜的都呆在寝殿里等候。
这话一落,便见她们怔了一下,随即恭敬点头,只是那满面担忧的模样再度抨击了她心底最柔软的深处,令长月心口也跟着紧了一紧。
虽经历过绝望,经历过生死,奈何此番重生,虽故作坚强,也让自己必须坚强,奈何自己仍是不够绝情甚至强大,反而是骨子里透着脆弱,此番不过是因这两名婢女担忧的目光,便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亲切,是以便能破例的主动告知行踪。
心思如此,长月暗自一叹,心生怅然。
待重新踏步朝扶渊跟去,片刻,则闻他头也不回的道:“你对她们,无需这般体贴,灵御宫的婢女,皆是无权问主子行踪。”
体贴吗?
长月默了片刻,只道:“长月,只是不习惯有人对我好罢了,是以才会破例。”
他刚毅的嗓音再度扬来,“牡丹寝殿的两名婢女,历来忠诚于南襄,只是南襄也不过是在她们眼皮底下离开,最后一去不返,死于非命。她们今日能如此,甚至忧心忡忡的望着你,不过是隐约将你当做了南襄,怕你一去不返罢了,如此,她们又何来对你真正的关心?”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我早与你说过,灵御宫之人,皆不可小觑,纵是这牡丹寝殿的两名婢女,也不可太过相信。当然,你若有本事驯服她们,让她们真心实意为你卖命,你自是如虎添翼。”
长月怔了一下,倒是从未想过元凤与青秋这两个怯弱的丫头能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在她眼里,她们二人着实太过胆小,甚至紧张畏惧,如此,她们也会有过人的本事?
长月沉默下来,神色略微悠远跑神,不说话。
扶渊回头观她一眼,随即便回头过去,继续往前。
不多时,扶渊已是停了下来。
长月这才回神,抬眸一观,便见那妖异宫主的寝殿已至。
“进去吧。”扶渊转眸朝她望来,平寂刚毅的出声。
长月不多言,仅是点点头,随即便缓步往前,伸手轻微的推开了殿门。
霎时,一股牡丹熏香扑鼻而来,长月稍稍皱眉,待抬眸一望,便见殿中不远处的圆桌旁,那妖异之人正懒散而坐,他身边,倒是并无她人。
昨夜那花瑟陪了他一夜,他竟是未与花瑟一道用早膳?
长月微怔,仅是片刻,便按捺心神的踏步入内,而后转身合上了殿门。
“长月公主倒是来得晚,这桌上的早膳,都快凉了呢。”柔腻魅然的腔调,慢慢腾腾的带着几分酥麻与兴味。
长月缓道:“长月在寝殿并未耽搁,扶渊公子一来传唤,长月便随着他过来了。”
嗓音一落,平静的踏步朝他而去,目光则是依旧落在他身上,毫不避讳的肆意打量。
今日,这人依旧一身白袍,袍子上绣着招摇的血色牡丹,以前倒是觉得他这身衣物招摇如痞,奈何今日却突然觉得,这人衣着,竟像是长安街那些附庸风雅的骚包。
一想到这儿,长月心生暗讽,继续朝前,最后在他身旁自然而然的坐下。
“长月公主之意,是在怪扶渊去你那儿去得晚了?”正这时,他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那嗓音依旧卷着兴味,就像无聊之极,是以寻了个话题,便要开始刨根问底,以懒散的打发闲暇。
与他相处这么多次,对他这性子倒也了然。
长月本打算忽略他这话不答,奈何见他仍是一手支在桌上,手心则是支着脑袋的悠闲望她,仿佛势必要听她回话,长月倒是略微无奈,出了声,“扶渊公子是否去得晚了,长月倒是不敢肯定,只是,长月的确是随着扶渊公子及时过来,并无半分耽搁,宫主明鉴。”
说着,见他薄唇一启,似是又要言话,长月手指一伸,执起筷子便递至他面前,“宫主不是说早膳快凉了吗?还望宫主快些吃吧。”
他后话懒散噎住,目光在她面上扫了几下,倒也未恼,反倒是伸手朝长月递来的筷子接来,随即便慢腾腾的开始用膳。
长月目光扫了一眼他执筷的手指,只觉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加之肤色白皙,无论怎么看都是养尊处优的手,如此,倒也纳闷他功夫为何会如此深厚。
照理说,习武之人的手,岂会像他这般细腻白皙?甚至比女人的手还要白皙好看?
长月沉默下来,思之不解,随即便将心思彻底敛住,也开始执筷用膳。
整个过程,那妖异之人未再说话,却也吃得不多,反倒是仅吃了一口菜,饮了几口粥,他便放下了碗筷,整个人再度闲暇下来,又将目光懒懒散散的朝长月落着。
长月故作未觉,继续用膳,待用膳完毕并放下筷子后,便闻他道:“长月公主今儿吃得倒是多。”
缓慢且贬义十足的嗓音,依旧是兴味十足。
长月垂眸,也不抬眼观他,只道:“饿了便多吃了一点罢了。”说着,话锋一转,“宫主,今日,我们何时出发?”
他轻笑一声,“本打算日上三竿便出发,奈何长月公主用膳倒是费了不少时辰。”
长月明知他在调侃,却也不愿与他多说,只道:“长月如今已用膳完毕,若是宫主觉得可以,我们此际便可出发了。”
“如此,倒也尚可。”他漫不经心的出了声,待嗓音一落,慵懒的起身。
长月神色微动,也随着他站起身来,待正要往前,却见他突然抬手朝他探来,待她按捺心神的朝他的脸望去时,却见他笑得好整以暇。
他这番举动,长月已是心知肚明,只奈何她长月还未习惯服侍别人,但这人却偏偏已是习惯使唤他了。
心思如此,极为无奈,只道此番离宫,待到了大昭上京后,若有机会,必彻底从这人身边离开,若是不然,待大昭京都之行结束,她怕是又要被他带回这灵御宫困住,再出去若是逃跑便难了。
长月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伸手扶住了他探来的手。
他似是兴致极好,薄唇勾着笑,那双异色的瞳孔内滑出几分满意,随即目光朝长月浑身上下扫了一眼,而后开始慢腾腾的踏步往前。
长月略微小心的跟随,并无半分怠慢,待扶着他一道踏出殿门,微风迎来,凉意爽然,长月神色稍稍一松,却又闻身旁之人漫不经心的问:“今儿这身紫袍,感觉如何?”
长月眸色微动,迅速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袍,只道:“这紫袍甚好,端然贵气。只不过,却并不适合长月。”
她如实的道了这话。
若是以前,她身为大昭公主,穿这些精贵衣裙自然合适,奈何如今死而复生,寄人篱下,竟还穿得这么招摇,先不说会让这灵御宫之人见了嫉恨,纵是离宫外出,被外人见了,也定会多看几眼或是生疑,万一若是被有心之人仔细一观,察觉她与‘死去的长月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如此,岂不是要吓着旁人?
“呵,此番离宫,你乃本宫身边唯一相伴的女人,若是连你都传得狼狈邋遢,那本宫岂不是要失了面子?”他勾唇轻笑,言语透着几分理所当然。
就像是女人不过是他的附属之物,即便是带出去了,也要好生装扮,免得拿不出手,从而影响到他的精贵与荣华。
“依长月所见,宫主并非是在意旁人眼光之人。”长月默了片刻,淡道。
他并未立即回话,待半晌,才慢腾腾的道:“虽不在意旁人眼光,但该有的傲然与精贵,却是不可少呢。再者,长月公主本是相貌极好,若不好生打扮,岂不是浪费了。”
长月眉头一皱,着实觉得与他说不通。
她在意的,不过是低调或是隐藏,不愿还未入得大昭京都,便被外人怀疑了身份,而这妖异之人,却偏偏是个不喜低调的主儿,反倒是大肆张扬,恨不得走在街上便会让人聚众观望。
真不知到时候离宫之后,一路上,这妖异之人会惹出什么惊天的事来。
心思至此,长月心口突然有些发紧,着实不知此番自己羽翼未丰发,武艺未精,如此便冒然的随着他出去,不知是福还是祸。
长月如实想着,心生悬忧,突然有些不愿说话。
他极为难得的转眸朝她望来,慵懒随意的问:“怎么,生气了?”
长月摇摇头。
他继续道:“此番出行,不过一场游玩儿,纵是你被人怀疑了身份,但又有谁敢确定你便是以前的大昭公主?”说着,勾唇轻笑,漫不经心的继续道:“那大昭的长月公主,已是撞死牢墙,甚至都已在国人面前下葬,纵是尸首被盗,但又有谁敢违逆常态的怀疑你会死而复生?”
他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竟是极为难得的就着她的心思言了话。
长月神色微动,朝他点了头,随即略微幽远的道:“长月,也非担忧外人怀疑我死而复生,不过是觉得自己羽翼未丰,手无寸铁,但前路漫漫未知,是以便略微担忧罢了。”
他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你前些日子倒是胆大,甚至还专程建议本宫去那大昭上京,怎么,如今到了出发之时,便突然怯场了?”
长月心底一沉,冷然的朝他望来,只道:“长月岂会怯场,不过是担心宫主排场太大,招摇太过,为长月惹祸上身罢了。”
大抵是心有微怒,是以连话语都显得直白无温。
他怔了一下,眼角也抑制不住的僵了僵,而那异色的瞳孔深处,蓦地浮出了几分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