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旁妖异之人再度出了声,“听闻,楚将军正值守边关,此际怎又独自出现在这里了?”
楚灼回道:“朝廷赏在下骠骑头衔,在下是独自上京受赏,此际仅是途中路过这里,因并未带什么干粮,便与人借了一副鱼竿独凳,在此钓鱼为食罢了。”
“呵,楚将军倒是特别之人,上京受赏,也无大排场,反倒是独自而行。本宫也早闻楚将军声名,此番相见,倒是钦佩有加呢。”妖异之人再度懒散魅然的出了声。
然而这话听在长月耳里,却是怪异非凡。
这妖异之人的傲然与强大,她自是领教过,在他眼里,并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此际,却是独独对楚灼极为难得的开始虚意缝迎了,如此,这妖异之人这般殊待楚灼,是为何?
正思量,楚灼再度谦逊出了声,“楚灼不喜劳烦人,也不喜大排场,此番独自上京,不扰民,不费人或事,便是最好。”
妖异之人兴致倒是极好,“大昭有楚将军这般人物,倒也是大昭之福。只不过,楚将军战功赫赫,功劳不浅,这嫖妓将军之衔,倒也屈就了将军,若朝廷封你为兵马大元帅,才可让人心服口服呢。”
他嗓音依旧懒散,言语随和,然而话语内容,却是惊世骇俗。
楚灼脸色陡然一变,紧张朝周遭望了一眼,而后垂眸下来,诚然谦逊的嘱咐,“这位公子,这话可不能这般说,在下为能为国效力,便是楚灼之愿了,至于官职如何,楚灼,并不在意。”
妖异之人勾唇而笑,异色的瞳孔在楚灼面上流转了几许,只道:“今日与楚将军相遇,倒也是不误会不相识,呵,今日,不如我们一道凿冰钓鱼,正午再一道而食?”
楚灼微怔,抬眸朝妖异之人望了一眼,却也迅速的朝长月扫了一眼,而后垂眼下来,谦逊道:“既是公子相邀,楚灼,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嗓音一落,转眸朝不远处那些凿冰钓鱼之人望了望,而后继续道:“这位公子稍等片刻,在下再去为公子与姑娘借几只鱼竿与独凳。”
嗓音一落,正要转身。
“不必了。”妖异之人应时出声。
楚灼稳住脚,目光望来。
“本宫此行,也带了鱼竿与凳子,是以,倒是不必劳烦楚将军去借了。”妖异之人出了声,说完,稍稍转眸朝岸边的扶渊望去,“扶渊,将鱼竿与凳子送来。”
扶渊恭敬应是,嗓音不大,但穿透力却是极强,纵是隔了这么远,长月也听得清清楚楚。
楚灼眸色微微一动,似是有些微讶,随即缓声问,“公子自称本宫,在下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呢。”
长月神色微动,心生几分起伏。
正这时,妖异之人懒散魅然的出了声,“我自称本宫,不过是我名为本功罢了。”说着,轻笑一声,“本人的本,功劳的功。”
楚灼再度一怔,但片刻,他倒是谦逊而笑,缓道:“公子姓氏倒是不常见,着实特别。”
“的确特别,只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楚将军不曾听过的事也多。”
楚灼忙点头,“公子说得是。”说着,又将目光朝长月落来。
“她名为扶玉,乃本宫的……妾。”妖异之人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
刹那,长月神色蓦地一变,当即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
而这时,楚灼似也有些惊愕,只道:“扶玉姑娘天姿国色,容貌倾城无方,在下还以为这般与公子容貌相衬的倾城女子定是公子的妻。”
他诚然认真的一句话,似愕似叹,更似怜惜,奈何这话语之意,却歧义丛生,连他自己都似是不自知。
“楚将军说得极是,民女容貌堪称上乘,却不过是妾,倒是浪费。”长月心神起伏,低沉的出了声。
楚灼蓦地回神,似是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之言有失,随即忙赔罪道:“方才之言,的确是在下无心之说,并无半分贬低与恶意,姑娘切莫误会。”
长月抬眸,淡眸观他,不言话。
他极其尴尬,略微紧张的朝她望着,一时竟有些无措。
正这时,那妖异之人再度出声,“虽长得好看,但性子却是烈,楚将军也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妇人之仁,不足道也。”
楚灼面上的尴尬仍是未消,几番朝长月观望,眼见长月垂眸静默,他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
正这时,扶渊已是送了鱼竿与独凳过来。
长月与身旁妖异之人皆靠近楚灼而坐,而那妖异之人似是不愿亲自费心费力的凿冰,待目光朝长月落来,以眼神示意长月凿冰,长月则是故作未觉,端然而坐,他则是眸色微动,倒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出声朝长月命令,反倒是将鱼竿的吊钩直接就着楚灼面前凿好的冰洞扔了下去。
楚灼眼角蓦地一抽,有些愕然的望来。
妖异之人笑得柔和妖魅,振振有词的道:“本宫见楚将军这冰洞凿得倒是极好,甚为喜欢,是以在这冰洞内钓鱼,楚将军应是不介意吧?”
楚灼终于是止住了微抽的眼角,谦逊客气的缓道:“既是公子也喜欢这冰洞,不如,在下便将它让给你,在下再在其它地方去凿冰洞。”
“如此,倒也好。”只奈何纵是楚灼谦逊委婉,而这妖异之人,显然不是个客气之人,待楚灼嗓音刚落,他便极为自然的说了这话。
楚灼无奈,随即也仅是礼然而笑,随即收起了鱼竿,拎起了独凳,行至另一处重新开始凿冰。
长月神色淡漠的观他,半晌,才回神过来,朝身旁之人淡道:“宫主对楚灼,倒是特别。”
他转眸过来,妖异风华的面上绽出几许魅笑,“怎么,吃醋了?”
长月神色一冷。
他轻笑一声,继续道:“楚灼是个人才,傻白有趣,这种人,若是能被本宫所用,自是甚好。”
原来,这人故意与楚灼套近,竟是存了这种心思。
只不过,灵御宫人才济济,卧虎藏龙,这妖异之人手下,倒也不少人才,如此,他为何还想拉拢楚灼?
长月默了片刻,才淡道:“楚灼不过是武将,武术没准还比不上灵御宫卧虎藏龙那些人,再者,灵御宫避世,又不兴战事,武将对宫主来说,应是无用武之地才是。”
他异色的瞳孔微微一深,但长月仔细观察时,他却是几不可察的敛了敛神,而后笑得懒散柔媚,“灵御宫卧虎藏龙,但鱼龙混杂,大多为江湖中人。而本宫要的,是能领军打仗的人,武功不必太强,待擅懂战术便成。”
长月神色再度沉了几许,思之不解,继续低问:“灵御宫地处偏远,隐世隔绝,宫主要武将作何,难不成灵御宫还要与谁相战?”
他修长的眼角稍稍一挑,笑得漫不经心,却是不说话了。
长月目光直直的落在他侧脸,等了半晌,未见他出声,正待放弃沉默,他突然意味深长的出了声,“以后之事,谁料得到。楚灼是人才,若能圈拢,并无坏处。”
长月怔了怔,不置可否。
灵御宫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就连里面的女子,都擅武擅蛊,再加上灵御宫隐世隔绝,与外界不相连,他着实不知明明灵御宫已有这么多人才了,为何还要继续扩招?
难不成,这妖异之人此番离宫,虽言称是游山玩水,但实则,也的确是游山玩水,但附带着的却是道出招兵买马,圈拢人才?
一想到这儿,心底的复杂之感更为强烈。
待半晌后回神,只见不远处的楚灼已是再度凿好了冰洞,又开始垂钓了。他坐得笔直,年轻俊然的侧脸略显黝黑,但却不影响那刀刻般极是分明挺翘的容颜,浑身上下,也透着几分正气与认真。
长月静静的朝他观望,心底无端的冷沉叹然。
这楚灼,看着的确是个将相之才,且年轻有为,只可惜,如今那晏亲王登基为皇,而这楚灼,也算是在为晏亲王卖命了,一想到这点,饶是这楚灼再怎么正气有礼,长月对他,都全然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为晏亲王那老贼卖命,口口声声却说为大昭降敌,口口声声都说的是正义之词,然而大昭已是换了主子,反贼当道,这楚灼为反贼卖命,有什么资格说是为大昭降敌?
“楚灼的俊美,仅有几成罢了,扶玉将他看得这般入神,难不成,是觉得那楚灼比本宫还好看?”正这时,身旁扬来一道懒散柔腻的嗓音,隐隐有些挑高。
一直都生活在万众瞩目中的人物,然而在长月面前,却突然被楚灼夺了注意,这妖异之人自是不惯。
长月回神,目光朝他落来,只道:“楚灼与宫主,不过是两类人,有何相比。”
他勾唇轻笑,似是来了兴致,挑眼观她,“扶玉美人儿倒是说说,那楚灼与本宫,究竟是哪两类人?”
长月眸色微动,默了片刻,只道:“宫主是救扶玉性命之人,而楚灼,却是为扶玉仇人卖命的人,不知扶玉这解释,宫主可否满意?”
他懒懒散散的轻笑出声,点头道:“扶玉这话,本宫倒是爱听。”
说着,慢腾腾的将鱼竿朝长月递来,“垂钓倒是无趣,也着实费时,你且先为本宫将这鱼竿拿着。”
长月眸色一沉,顿时有些了然。
这妖异之人,果然是耐性不多,这还未过片刻,便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长月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慢腾腾伸手接过他手中鱼竿,正要自己来替他垂钓,哪知身旁之人突然抬掌朝冰洞下一挥。
刹那,一道无色透明的气流当即朝冰洞下冲去,冰水也猛然被溅出了冰洞口,陡然四散,却也仅是刹那,几条翻白且膘肥的鱼当即浮了起来,最后飘在了冰洞水面。
长月惊了一下,愕然观他。
周遭之人似也被这陡然而来的溅水声吸引,纷纷侧目朝长月这边观望。
长月眉头一皱,转眸朝周遭之人望了望,心生无奈与起伏。
这妖异之人,总有本事挑事,总有本事让人惊愕瞩目,只是此际这种众人皆观的场面,在她眼里,却是太过突兀与招摇,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心思如此,长月垂眸下来,不说话。
身旁之人则是懒散随意的笑出声来,毫不顾及周遭之人的眼色,只道:“今中午倒是有一顿丰盛鱼宴了呢,呵,扶玉美人儿还不捡鱼?”
这妖异之人内力极其强大浑厚,既是有这本事,又何必这般费心费甚至装模作样的来垂钓。
心思至此,面色也稍稍沉了半分。
长月慢腾腾的蹲下了身,随即伸手去捞那冰水中浮着的翻白的鱼。
指尖触及冰水的刹那,凉意入骨,纵是穿着天蚕丝衣,浑身也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待将鱼都捞起来后,指骨也冻得通红,而身旁妖异之人,却也仅是淡然随意的朝她手指扫了一眼,并无半分动容,反倒是转眸朝不远处安然垂钓的楚灼望去,挑声轻笑,“楚将军,鱼已足,我们上岸去煮鱼。”
楚灼再度将目光朝这便望来,神色略有复杂,却也仅是片刻,他缓道:“公子这内力,着实浑厚,楚灼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