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僵坐一夜

长月触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神智下意识的骤然清醒。

待垂眸朝那人望去,却见他修长的眼睛正闭着,似是全然不曾睁开过。

长月眉头皱了一下,心底冷意浮动。这人着实是太难伺候,纵是合眼而睡,竟也知晓她偷懒打盹儿,难不成这人还在脑门上长了第三只眼,一直在盯着她不成?

心思至此,虽恼怒,虽冷意层层卷起浮动,却也无力无奈。

长月稍稍坐端了身子,目光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以图待时辰再过久点,这人再熟睡一点,待到那时候,她许是就能稍稍偷懒,合眼打盹儿了吧。

只是心底本是如此计划的,奈何过了许久,眼见这人早已睡熟,长月正稍稍合眸,正欲休息,不料无声寂寂的氛围里,那道懒散妖魅的嗓音再度响起,“莫要偷懒。”

所有的困顿与睡意,全在这一刹那再度被惊扰打乱。

长月回神,蓦地睁眼,便见那人依旧似是睡得正香,仿佛方才那道妖魅之言并非出自他之口。

长月眉头再度皱了起来,惊扰的心底,也由方才的愕然迅速转为了低怒。

这人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了。

她慕容长月行车一日,也算是舟车劳顿,此际却浑然不得睡,稍稍打盹儿一下,却是刚合眼,便要被他恰到好处的叫醒,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让她一夜无眠,让她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守着他,盯着他了。

一想到这儿,长月的脸色也冷了半分,仅是片刻,她低沉沉的出了声,“宫主既是睡不着,不如,这长夜漫漫,我们一道对弈?”

既是她不可睡,而对这妖魅之人,她又怎能让他独自安然的睡得这么香!

然而这话一出,那躺着的人并未睁眼,仿佛浑然未觉一般,依旧睡得正香。

长月眉头一皱,继续道:“宫主,宫……”

嗓音未落,那人突然抬了手,似是极为无意一般,他那抬起的手蓦地钻出了半分恰到好处的力道,长月只觉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却也仅是刹那,嗓音当即被噎住,浑身上下,也骤然僵住。

一时,周遭似是静止。

车内,夜明珠光亮明如白昼,而那人抬起的手,又慢悠悠的落了下去,最后似是在梦中无意般稍稍翻了身子,侧对着长月而睡,连盖在身上的被褥稍稍滑下了几许都不自知。

长月目光直直的凝着他,心底早已怒气翻涌。

全身上下,皆动弹不得,更别提吼话出声。她知晓的,这人定是故意的了,只是她却未料到,本是想让他起来对弈,却弄巧成拙,将自己弄得进退不得。

论武功,她不及此人,论计量,她更不及此人,纵是她在他面前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也要处处落入他的手掌心,当真是逃脱不得,更防不胜防。突然间,她心底倒是生了浓烈的挫败感,此番死而复生,是因他出手相救,只是,如今落在他手里,受他戏弄与安排,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心思至此,前途堪忧,茫然无底,长月目光骤然复杂幽远。

大抵是心里乱沉之故,此际神智竟是极为清醒,再无半点睡意。

长月将目光凝在车中角落,沉默着,兀自跑神,然而这一坐,便当真是僵然如石的坐了一夜。

翌日,本是阴沉的天气,突然风雪交加。

天亮得极晚,日上三竿时,天空才略微亮堂,然而光线本是暗淡,但衬着周遭地面的白雪,一时倒是将周遭映亮了几分。

那妖异之人未醒来,扶渊一行人,也不敢在外面动作,是以,纵是风雪声极大,外面也无扶渊等人的半分响动,只是大抵是风雪着实太大,扶渊有些等不及了,终于是在车外隔着帘子低问:“长月公主,宫主可醒了?”

扶渊出声,却是独独问的长月。

长月心底微讶,挪动着眼珠子朝前方那正卧着而眠的人扫了一眼,心生冷笑。

她并未出声,也出不了声,而外面的扶渊候了片刻,忍不住再度出声,“宫主,您可是醒了?”

这回,他终于弃了长月,直接问这妖异之人了。

长月神色冷沉,一夜无眠,僵然而坐,浑身早已麻木,动弹不得,眼睛也胀然酸涩,然而却依旧毫无睡意。

扶渊嗓音落下,那躺着而眠的人,依旧不动,也未出声。

她冷沉的朝那躺着的人盯着,半晌,本以为车外的扶渊定会等之不及的掀开车帘查探,不料许久后,扶渊未掀帘子,反倒是脚步声越来越远,而那躺着的人,却依旧睡得沉。

时辰已是不早,腹中空空,该用早膳,也该赶路了。

此番僵然而坐,耐着僵硬酸涩之感,又耐着腹中饥饿,这几重感觉交织,着实难受。

车内寂寂,依旧无声。

长月强行按捺心神的继续等候,不久后,那躺着的人终于是慢腾腾的翻转了身子,那浓黑如墨的睫毛也稍稍一动,刹那,那双修长的眼睛慢悠悠的睁开,里面异色的瞳孔逐渐清明,最后瞳孔内将长月僵然冷沉的模样映得一清二楚。

醒了?

长月脸色着实称不上好,拜这人所赐,僵坐一夜,身子骨早已感觉不像自己的了。

而偏偏那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竟还轻笑出声,纵是嗓音略有半分睡醒过后的朦胧,然而那话语内容,则是让长月气怒难挡,“长月公主倒是尽职尽责,真坐在这里守了本宫一夜?”

说着,目光慢悠悠的朝车角的香炉望去,眉宇稍稍一挑,“这香炉内的熏香怎熄了?怎么,长月公主这是要为本宫节约熏香?”

懒散调侃的嗓音,兴味十足,这哪里是初醒之人的状态,想必这人明明是醒了多时,却一直赖着不动,直至此际才故作初醒,甚至还明知故问的对她说这些话调侃于她。

长月心底冷沉,目光也冷冽的观他,不言不动。

他慢悠悠的坐起身来,挑着嗓子轻笑,“长月公主怎像个木桩子不说话了?”说着,见长月眸色更是冷冽,他似是这才反应过来,道:“定住了?”

这话一落,他才慢腾腾的伸手朝长月身上一点,骤然间,浑身似突然被抽去了力道一般,长月抑制不住的软倒下来,整个人在地面瘫成一团,此时此际,麻木僵然的身子才开始猛烈酸疼,一时,竟有些难以忍受。

长月蓦然皱眉,强行忍痛,说不出话来,那人煞有介事的挑着嗓子懒散支招,“坐了一夜,该是累了。长月公主不妨稍施内力,让内力在周身流转几圈,这满身的酸涩感呢,便除了。”

长月微怔,下意识的抬眸扫他,他则是仅魅然而笑的朝她对视一眼,随即慢腾腾的挪身朝前,道:“若酸痛感好些了,便出来吃早膳,本宫此际,可不等你了。”

嗓音一落,继续往前,懒散慢腾的撩着帘子下了马车。

一股冷风顺着他方才撩开的帘子钻了进来。

长月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浑身酸涩感依旧强烈,她眉头紧蹙,终归还是循着他的话运起了内力,让内力在周身流转开来。

然而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奈何待内力在周身流转一圈后,浑身的僵然与酸痛之感,竟是当真有所缓解。

长月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松懈半分,继续而为,不多时,浑身的酸涩感全然消却,神智也是格外清明,纵是一夜未眠,此际,浑身上下竟也极为难得的不曾有半分困倦与疲惫。

这种感觉,诡异而又特别,长月沉默半晌,心绪翻转,仍是不得解,她长这么大,倒是从未听说过动用内力能缓解周身的疲倦,如此,此番清明之感,究竟为何?

“长月公主,宫主有请。”突然,车外扬来扶渊刚毅低沉的嗓音。

长月这才回神,并未出声,仅是按捺心神的朝前挪去,随即撩着帘子下了马车。

车外,风雪交加,雪花扑打而来,随即在脸上化开,冰凉之感强烈,冻得犹如刀割。

不远处那帘子撩开的帐篷,篷顶已是覆满了白雪,而帐篷内,那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坐在帐篷内的矮桌旁,懒散随意的饮着热茶,而他那异色的瞳孔,则是朝长月落着,满目的悠然与兴味。

长月神色微动,按捺心神的缓步朝前,待步入帐篷内,便缓身坐在了那妖异之人身旁,开始一言不发的用着桌上那一盘盘精致甚至还略微冒着热气的糕点。

空腹一夜,此际食欲倒是尚佳,长月吃得有些多,动作也有些快,倒是稍稍失了往日公主之尊时的矜持,连动作都变得爽快干练许多。

待腹中已饱,长月才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毫不诧异的见那妖异之人的目光依旧正朝她落着,此际待她抬眸,两人目光便这么蓦地相汇。

一时,一人眼中冷寂淡漠,一人则是魅然而笑,两人风神色,倒是鲜明对比。

“吃好了?”他懒懒散散出了声。

长月淡然点头。

他则是勾唇而笑,只道:“既是吃好了,那便上车出发吧。此际风雪倒是大了,倒该尽快赶路。此际离大昭京都尚远,接下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话,最多五日便可抵达大昭京都。”

长月微怔,心生愕然。

前日,这人还说此行目的地虽是大昭京都,路程遥远,是以一路上倒可游山玩水,慢悠悠的朝前进发,而今,怎又突然说要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