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妄想低调

老妈子神色微颤,纵是强行按捺心神,面上的狂喜之色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她忙朝长月点了头,赔笑热络的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行退下了。若公子有何吩咐,还望姑娘及时入得前院转告我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孝敬好公子。”

长月淡漠点头。

老妈子随即扭头朝不远处紧闭的屋门再度打量了好几眼,才悻悻的笑着离开。

眼见老妈子领着那几名壮汉走远,长月微挑的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今日这出,着实在意料之外,然而这结果,倒也差强人意,至少,那妖异之人方才并未在巷内与那些壮汉干架,若当真打起来,消息一传,便会麻烦缠身了。

长月立在原地,默了片刻,待周遭冷风微盛,凉意入目,她才回神过来,缓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推门而入时,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屋内,不知何时竟已点上了那妖异之人最是喜欢的檀香。

而扶渊等人则是正忙着擦桌抹椅,整理屋子,房梁上的纱幔也被撕扯下来,屋内的摆设也重新布置了一遍,一时,屋子倒是凌乱不整。

而那一身雪白的妖异之人,则是立在屋角的香炉边,正懒散兴味的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看似无所事事,奈何待那异色的瞳孔甫一瞧见长月,他眸中当即漫出半分微光,随即懒散轻笑,慢腾腾的出了声,“长月公主来得正好,扶渊等人太忙,不如,长月公主帮本宫搬把椅子来,也好让本宫坐着歇歇脚?”

长月目光朝屋中不远处的竹椅一扫,顿时皱眉。

那竹椅与这妖异之人不过三米之距,这人有力气站在屋角发闲,却没力气过来坐在那竹椅上?

正思量,那人又道:“长月公主今儿擅自耗费本宫一颗夜明珠呢,本宫倒是记得,那颗夜明珠,似是上次下面人敬献上来的宝贝,价值千金,长月公主……”

未待他后话道出,长月已是冷沉淡然的出声打断道:“宫主稍等,长月这便将椅子搬来。”

他眼角稍稍一挑,兴味盎然的望着长月,噎了后话,待长月将竹椅搬至他身边,他才懒懒散散坐下,举手投足皆展露几分掩饰不住的妖魅之气,随即目光一抬,再度朝长月落来,“屋外那老妈子,打发走了?”

长月淡然点头。

他轻笑一声,“大昭京都城内楼子里的老妈子,着实牙尖嘴利,盲目势利,呵,着实是坏了兴致。”

长月目光在他面上流转,只见他正笑得兴味盎然,俊容上邪肆风华,既是这般神情与脸色,又哪里像是兴致受损之人?

“大昭京都楼子内的老妈子,大多如此,但楼子内的姑娘们善解人意,温柔可人便是足矣了。”片刻,长月低沉着嗓子出了声,说着,话语稍稍一顿,继续道:“再者,宫主来此,又非欣赏大昭楼子内的老妈子,而是欣赏美人的不是?”

他神色微动,却是笑得更为灿然,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长月公主这话也在理。只不过,若这楼子内的姑娘们也不得本宫喜欢,想来此番长月公主建议的大昭之行,本宫倒要不满了。”

他嗓音极为慢腾,兴味与调侃之意十足。

长月知他此际又是太闲了,闲得又开始拿她开涮,只不过这人着实阴晴不定,此际竟已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她若不好生解释并将话题引开,一旦这人不悦,绝非善事。

此际入得这大昭京都,故地重游,虽心底沉重复杂得难以附加,奈何她却不能擅自妄动,既要防着身份泄露,引得萧意之等人注意,更还得防备着妖异之人莫要一个不高兴就开始大肆生事,并在这京都城内肆意兴风。

那时候,即便她不找萧意之,萧意之怕也注意到她这一行人了。

“宫主放心便是,即便这家醉仙楼内的姑娘不得你满意,这巷内还有多家楼子,宫主可再去别家挑选,定能挑选到如意之人。”长月按捺心神一番,低沉出了声。

这话,她说得倒是底气十足。

这里是天下闻名的风尘之巷,各色女子皆有,比灵御宫内的花瑟还要柔媚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如此,岂会怕这妖异之人挑不到合适的?

“有长月公主这话,本宫便放心了。”妖异之人出了声,嗓音装模作样的卷着半分释然,奈何这话题刚过,他再度出了声,“此际扶渊正收拾屋子,大肆清扫,本宫倒也闲来无事,不如,长月公主再陪本宫对弈几局?”

长月眼角蓦地抽了一下,心口也骤然发了紧。

这连续几日,舟车劳顿不说,她日日被其拉着对弈,早已折磨不堪。不得不说,这几日的对弈,她早已腻烦,想来以后很久,她都不愿再碰棋。

“一路舟车劳顿,长月已是累极,思绪也不能集中,是以此际,长月倒是不适对弈,免得棋艺不佳,扰了宫主雅兴。”说着,眼见他朝她懒散兴味的望着,长月垂眸下来,继续道:“此番终于抵达大昭京都,无需再赶路,长月此际,倒是想去院中偏房休息片刻,望宫主应允。”

他修长的眼角稍稍一挑,兴味盎然的目光在长月面上扫视,不说话。

长月淡然而立,也不准备再开口,更不愿再妥协,只因一旦妥协,今日时辰,便将再度在对弈中渡过,如此,别提休息,连几日都荒废了的武艺与内力,都将无时再练习。

周遭气氛突然静了一下,却仅是片刻,妖异之人勾唇而笑,松了话,“本宫也不喜为难人,既是长月公主累了,自然可去偏房休息,待长月公主休息好后,夜里,才有精力为本宫挑选美人才是。”

长月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不置可否,也未循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只道:“多谢宫主,长月先行退下了。”

嗓音一落,也未顾他的反应,转身便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屋外,冷风依旧浮动,寒凉刺骨。

这两日,倒是不曾飞雪,但寒风却是不曾骤减,而放眼这别院,树木凋零,毫无生气,到处都是一副清冷与破败感。

而这别院的偏房,却是摆设简单,仅有一榻,一桌,大抵是经常有人打扫,此处倒是干净,并无灰尘,再忆起那扶渊等人正大肆清扫妖异之人的屋子,长月倒也心生咋舌,只道那妖异之人着实洁癖,此番不过在这别院稍稍住上几日,便要将人家院屋翻天覆地的清扫甚至改变一番,着实是吃饱了没事干,费神费力。

一路劳顿,加之这几日连番对弈,不曾休息,是以待刚躺于偏房的榻上,长月便头脑发沉,忍不住睡了过去。

只奈何,长月此番却是睡得不安稳,整个过程,皆噩梦连连,仿佛周身都被禁锢束缚住了,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

直至,拼尽全力的奋力一搏,全身一弹,眼眸一睁,此际,所有神智骤然清明,长月才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幕幕的惊悚与束缚,皆不过是一场心惊胆战的梦。

而那梦里,有父皇,有母后,有那场初春的梨花雨,更有那湖旁吹着箫而立的萧意之,只是,那萧意之手中的箫,突然就变为了长绳,将她全数缠绕,任由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醒了?”一道妖异柔和的嗓音响起,魅然十足,亦如春风过境,磁性柔软得不成样子。

满心的起伏,在这刹那突然平和了不少。

长月转眸,便见不远处的窗边,正坐着一人,那人白衣胜雪,修长的指骨正握着一本翻开的书,而那异色的瞳眸,则是正朝长月落着,笑得魅惑。

这人,何时坐在她窗边的?

长月眉头一皱,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随即低沉出声,“宫主何时过来的?”

他懒散一笑,“本宫倒也不记得了。”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本宫那屋,不得清闲,本打算来长月公主这偏房避避,以图静心看书,不料长月宫主也是噩梦连连,嘴里呓语不断,不曾清净过呢。”

方才睡得极沉,生了噩梦,她自会扰他清净,只不过,这院子虽小,但好歹也有四间房屋,这人其余两间屋子不待,偏偏来她屋中窗边落座看书,这是何意?

心思至此,长月面上也冷了半分,只道:“扰了宫主清净,也非长月所愿。宫主若是不弃,可在这院中其它两间屋中看书。”

他轻笑一声,手中的书慢腾腾的合拢,懒散道:“此际倒是不必了。天色已晚,倒也该用膳了。再者,待膳食过后,长月公主,便也该随本宫去前院瞧瞧美人儿了。”

长月神色微动,朝窗外一观,这才见天色着实已是暗沉下来,连黄昏都已过了。

这时辰,竟是过得这般快。

长月稍稍敛神,终归是下了榻,大抵是睡得太久,浑身刚站立时,双腿略有发软。

那一身白袍妖异之人,先行开门而出,待长月缓步至屋门时,目光触及院中各处,一时,竟是怔了一下。

只见本是荒凉破败的院内,此际到处都摆满盆栽,各色的花齐齐开放,倒是为这天寒地冻的气候强行增了几分春意阑珊之感。

待回神,长月眉头便忍不住稍稍一皱,只道这般寒凉气候,这些放在屋外的盆景,怕是只有冻死的份儿。再者,此番天气,这么多开得正盛的盆景,又是从哪儿搬来的?

正思量,不远处扬来扶渊刚毅冷沉的嗓音,“长月公主,宫主有请。”

长月抬眸朝扶渊扫了一眼,这才按捺心神的往前,待踏入那妖异之人的主屋,却是又被屋中之景怔了一下。

只见这偌大的屋子,纱幔全数换为了新紫,各处还添置了不少新置的东西,亦如,那虎纹软榻,还有墙上甚至柜子上的那些精致装饰,甚至于,那不远处圆桌上的茶壶瓷杯,也全然换成了刺目的金杯,周遭烛台被全数撤下,反倒是在屋顶镶嵌了几颗极大的夜明珠。

此际,屋外天色暗沉,然而这屋内,夜明珠光亮却是极盛,屋中各处也犹如白昼。

不到一日的功夫,扶渊这些人已是在这别院彻底的改天换地,此番不过是入住别人的地盘,但这些人却毫无安分之意,反倒是将别人之地肆意改造,想必那楼子的老妈子过来,怕要认不出这地儿了。

心思至此,长月敛神,故作淡然的踏入屋内。

“稍稍改造一番,这屋中布局,倒是雅致多了,长月公主,你说是吧?”正这时,那坐在圆桌旁的妖异之人慢悠悠的出了声。

是吗?

长月心生冷嘲,目光再度朝圆桌上的金杯打量了一眼,又定了定头顶的夜明珠,再顺势扫了一眼周遭焕然一新的器具与纱幔,随即垂眸下来,着实不敢恭维他这话。

这屋子虽是焕然一新了,但却极为奢靡,像极了暴发户该有的猖狂,是以与这‘雅致’二字,根本就没沾边。

只是心底虽如此评判,但长月却并未表露出来,反倒是朝那妖异之人淡漠的点了头。

他勾唇而笑,似是有些满意,随即吩咐扶渊上菜。

扶渊忙点头,转身出屋,仅是片刻,便有一众黑衣人端着晚膳而入,待将膳食放于圆桌,便皆恭然的退身出去。

长月踏步往前,略微自然的在妖异之人身旁落座,目光朝桌上丰盛菜肴扫了一眼,低问:“这些膳食,也皆是宫主带来的厨子做的?”

他笑得懒散不羁,“本宫历来不吃外人做的东西,这些膳食,自是灵御宫厨子所做。”

长月神色微沉,“此处别院,似是仅有住房,却不曾有后厨,难道宫主的厨子,是在前院厨房内做的?”

他神色微动,懒散道:“去前院做,与别人共用一个膳房,倒也不是我灵御宫做派。”说着,在长月深了几分的目光中,他勾唇一笑,慢悠悠的继续道:“不过是拆了院子后方的几座假山,掘了几棵黑漆漆的树,搭了间膳房罢了。”

长月神色微怔,着实无奈。

这人历来随性惯了,她此际,已是不再想着他能低调一些了,只是即便无法做到低调,但这人刚入住别院,便这般开工动土,不仅将别院随意整改,甚至还毁了假山与树木来搭建膳房,如此,是不是太过了些?

长月默了片刻,努力的按捺心神一番,才稍稍稳住情绪,眼见他依旧懒散而笑,邪肆张扬,长月突然觉得与这人在一起相处,着实是太累太操心了。

“此处乃风尘之地,人流极大,各种消息也容易散播出去。宫主入这大昭京都,想来也是玩乐的,若是太过招摇,惹得有心之人注意了,自是麻烦缠身。是以,还望宫主入住这别院时,稍稍低调些。”长月默了片刻,低低出声。

奈何这话一出,他似是并未听进去,反倒是慢腾腾的道:“那老妈子收本宫一颗夜明珠,本宫还未要回来,此际纵是翻新这别院,也是本宫自己的人力物力,而今,长月公主非但不觉得本宫受了委屈,破了财,反倒还劝本宫收敛,让本宫委屈着住在这别院,本宫这般照顾长月公主,而长月公主,便是这样回馈本宫的?”

长月心底一沉。

这人,无疑是在刻意的曲解她的意思,故意找茬了。

显然,她今日给那老妈子一颗夜明珠,自是让这人觉得不值了,是以几番都拿那夜明珠说事,肆意调侃。

只不过,这人多金多财,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竟还会心疼一颗夜明珠?

长月皱眉,心思起伏,将这妖异之人的话语与态度彻底归纳为他仅是想调侃与找茬罢了。

“狗贼登基,国之不稳。再者,萧意之与那狗贼,心思叵测,并非善类,宫主这般堂而皇之的入得京都城,若一味的高调招摇,想必不多时,定会惹那二人注意。长月知宫主深不可测,甚至武功莫测,但,双拳难敌四手,若萧意之与狗贼当真有意与宫主过不去,宫主以为,凭你与随身而来的几名黑衣侍卫,便能闯出这京都城?”长月深眼凝上他那双修长带笑的眸子,低沉的再度出声。

他异色的瞳孔微微一缩,却也仅是片刻,他目光已是全然恢复了常日里的邪肆魅惑,“长月公主随了本宫这么久,倒仍是不知本宫之性了。”

说着,轻笑一声,继续道:“本宫来这大昭京都城,的确是为做乐,本宫自主宰灵御宫开始,心底,便从无低调二字,长月公主今日三番两次让本宫低调,倒是委屈本宫。再者,大昭惠王与新帝虽心思叵测,甚至也有些手段,但本宫,也非孱弱之辈,呵,他们若犯本宫,本宫,自是赶尽杀绝,他们若是不犯本宫,本宫,也仍要犯犯他们。”

他嗓音慵懒至极,话语却是底气十足,邪肆魅然中无端的透出几分莫名的痞态。

长月着实不敢恭维他这话,心底除了叹息,便是无奈,纵是对他有几分微怒,但也无可奈何,素手无策。

这人啊,当真是像极了脱缰的马,怎么劝怎么拉都无济于事,费力,而又不讨好。

心底一沉,竟是无奈得有些发痛。

这么大以来,除了萧意之将她气得发疯之外,这妖异之人,三言两语之间,却也能将她气得心口发疼,却又无法排遣。

长月垂眸下来,不说话了。

而那妖异之人,则是将碗推至了她面前。

长月眉头皱得更甚,依旧不言话,待默了片刻后,便开始执着筷子为他碗中布菜。

整顿晚膳,他仅是懒散随意的吃了几口,最后,再饮了几口淡茶,而长月,却是强自敛神,逼着自己吃了不少。

待扶渊等人将饭菜撤下后,那楼内的老妈子,便不请自来了。

许是被院中之景惊住,那老妈子入得屋门时,面色是震惊的,然而待目光又瞧见了屋中的布置,更是惊得停了步子。

只是这老妈子倒也是见惯了大场面,心思倒也玲珑强大,她仅是在原地怔了片刻,便回神过来,开始热络的朝妖异之人赔笑道:“方才入得这院子,倒见大变了样,我还以为我走错院子了呢。”

长月淡然起身,立在了妖异之人身后。

“院中以前的布置与摆设,寒碜至极,本宫倒是不喜。”正这时,那妖异之人慢悠悠的出了声,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本宫此处,似还缺几名奴役……”

老妈子眼珠子蓦地一转,当即会意过来,忙热络赔笑道:“是我疏忽了,公子放心,等会儿我便去差几名奴役过来伺候公子。”

“本宫有本宫的贴身婢女伺候,你送来的奴役,伺候本宫的下人便是了。”妖异之人再度出声。

嬷嬷怔了一下,面色当即僵了半分,但也在刹那间恢复如常。

长月则是垂眸盯着地面,心生冷嘲。前几日在那武将楚灼面前,她的身份是妾,而今在这老妈子面前,她连妾都不是了,直接降为了奴,这妖异之人的心思,也变得够快。

“此际已是入夜,你醉仙楼内的美人儿们,皆起了吧?”正待长月心生冷讽,这妖异之人再度出声。

老妈子忙道:“起了起了。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楼中的姑娘啊,午时过后便醒了,整个下午,她们皆会练琴练曲,看书习礼。而这会儿啊,姑娘们皆准备就绪,开始等各位公子们了。”

说着,眼见妖异之人勾唇笑着,异色的瞳孔满是兴味,老妈子继续道:“今日公子不是说要挑美人儿吗?不如此际,公子便随我去前院看看?”

“尚可。”妖异之人并未拒绝,答应得倒是有些干脆。

老妈子顿时面露喜色,忙道:“公子请。”

妖异之人慢悠悠的起了身,随着老妈子朝不远处的屋门而行,待刚踏出门口,他便突然驻足,回头朝长月望来,笑得灿然魅惑,“扶玉,你也随本宫一道去,也好为本宫参考参考,何等姿色的女子,才算得上你们大昭京都的倾城美人儿。”

长月眼角一挑,面色骤然微沉。

待在原地默了片刻后,她终于是按捺心神的朝前踏了步,只奈何此番本是打算随便陪这妖异之人挑挑女子便是,待这妖异之人满意时便出声告退,然而长月却是怎么都未料到,今夜注定不平静,闹剧丛生,甚至让她这满脸过敏红肿之人,瞬时在整个京都城内都掀了风浪。

当真是……流年不吉!与这妖异之人在一起,这‘低调’二字,无疑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