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稍稍一挑,笑容依旧懒散邪肆,那修长的眼角勾出一抹完美的弧度,细长的睫毛也叛逆而挑,异色的瞳孔深处,尽是兴味与调侃。
长月冷眼观他,心底发沉发怵。
流苏再怎么不善,也是陪过这妖异之人的人,今日,这二人还当众亲昵,缠指亲柔,而今,流苏亡了,这人竟也无半分的触动,那脸上放荡不羁的兴味之笑,浓得像要滴下来似的。
妖异如他,却是冷狠无情得令人心颤,毫无人性。
与这人相处,一旦沾染上,就别想安生了,许是不知不觉间,丧了性命都不知。
心思如此,长月垂眸下来,浓密的睫毛掩住了满眼的复杂。
正这时,他慢悠悠的出了声,“本宫好歹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那流苏美人儿那般温柔体贴,深得本宫心意,她的死,又岂会与本宫有关?本宫巴不得盼着她多活几日,多伺候本宫一些时日呢,若是不然,她一亡,本宫,便要另外费心费神的寻找美人儿作陪,倒也麻烦。”
他嗓音懒散至极,却依旧邪肆不羁,那柔然如痞的腔调,浑然不正经,似嘲弄,又似调侃,却就是没有半点的认真。
长月暗自叹了口气,若要在这妖异之人的口中问出些什么,无疑是比登天还难,这人啊,太过深沉腹黑,与他纠缠,无疑是耗时又耗费精力,且毫无结果可言。
长月终于是放弃了,目光朝他凝着,只道:“宫主想要计划什么,长月自是难以揣度,既是宫主不愿说真话,长月就不问了。”
他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道:“本宫此生,倒是不屑言谎呢,若本宫说那花瑟美人儿今儿不过是误伤,长月公主可信?”
长月深眼凝他,不言。
他继续微挑着嗓子慢悠悠的道:“长月公主在水中挣扎时,本宫那艘画舫,倒是被人捅沉了,本宫心疼爱衣被溅湿,是以便乘着独舟而走,不料花瑟美人儿随着画舫一起沉了,本宫纵是想救,也没法儿救呢。”
他嗓音懒散,话语内容倒是有板有眼,但那邪肆兴味的语气,却着实像在随意说笑,毫不真实。
再者,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若当真有心救那流苏,又岂会鞭长莫及,没法儿救?
长月沉默片刻,待回神,也不愿与他就此多言,仅是顺着他的话淡道:“若是如此,的确不是宫主之过了,看来,是长月误会宫主了。”
他似是有些满意,面上的笑容深了半分。
这妖异之人,似也夸他不得,纵是满身腹黑,邪肆招摇,但着实喜欢旁人将他吹着捧着。
“无妨,既是误会弄清了,便是好事。长月公主好歹也是本宫身边的人,本宫倒是不希望长月公主与本宫之间生了芥蒂,只是,本宫倒也未料到,长月公主竟是这般良善呢,那花瑟先前还对你不恭,甚至送你毁容药膏,长月公主不计前嫌不说,还在关心她亡故之由,长月公主倒是操心。”他慢悠悠的再度出了声。
长月眉头稍稍一皱,心底再生起伏。
她并非是关心流苏亡故的原因,而是关心这妖异之人是不是害流苏的凶手。他历来随性惯了,甚至深沉无底,一言一行皆不可小觑,她不过是想知晓他是否是害死流苏的凶手,从而,延伸的揣度这人是否有别的心思罢了。
毕竟,杀人总得有理由,若非随性而为,那便是,别有目的了,而他心底的目的,却正是她慕容长月好奇,防备,甚至猜不透的。
“长月,只是好奇流苏亡故罢了,并无它意。”长月嗓音低沉无波。
然而这话一落,却换来他邪肆魅然的轻笑。
他似是并不信她这话,但也未拆穿,反倒是装模作样的语重心长的道:“好奇心这东西,可非好物,长月公主还是收敛些为好,毕竟,这世上因好奇而亡的人,也不在少数呢。”
他这是在委婉的威胁她么?
长月凝在他面上的目光再度深了几分,不说话了。
他则是兴味盎然的观她,仔细的打量,也未言话,却也毫无要离开的趋势。
一时,屋内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波无澜中,却也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与这妖异之人共处一室,这气氛自是难以好起来,长月兀自沉默,待回神,她开始按捺心神的朝他道:“想必,宫主昨夜也累了,此番若是无事,宫主倒是该回主屋休息了。”
他勾唇轻笑,“长月公主这是在赶本宫离开?”
长月眉头一皱,一股子的无力感再度漫遍全身。
这妖异之人啊,当真是油盐不进,却也难以与他周旋与应付,只奈何她却并未妥协,待敛神一番后,长月继续道:“宫主昨夜先是救长月,后又救别人,自是劳累,长月提醒宫主回屋休息,也是为宫主好。”
他轻笑一声,“难得长月公主这般为本宫着想,本宫,倒也该好生体恤你一番才是,若是不然,今儿夜里的晚膳,长月公主如今这受寒身子,怕也无福消受。”
长月微怔,深眼凝他。
这话一出,他便缓缓起了身,慢腾腾的朝长月行来,待站定在长月榻边时,兴味道:“别这般防备的看着本宫,本宫难得行善,长月公主莫扰本宫雅兴。”
嗓音一落,他那修长而又微凉的手便朝长月探来。
长月下意识的想避开,但最后却被她强行制止住了。
她僵然而躺,目光冷沉而又紧然,却是片刻,他凉薄的手触上了她的额头,停留了一会儿,随即那只凉薄的手挪开了去,轻笑一声,“果然是着凉了呢,依靠蛊毒而支撑的身子,倒是脆弱得紧。”
长月不置可否,心下冷沉。
她昨夜又是坠湖,又是吹了一夜的冷风,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定然着凉。
心思如此,长月暗自压着,并未言道出来,目光也仅是冷沉戒备的望着他,却是片刻,便见他慢腾腾的从怀中掏出了一直青花瓷瓶,随即从瓶内倒出了一粒褐色药丸朝她递来。
长月目光朝那褐色药丸一扫,随即便略微艰难的伸手接了过来,而后干脆的放入了嘴里,强行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他并未言话,仅是饶有兴致的瞧着她,直至长月将那褐色的丸子咽下,他才邪肆魅然的问:“长月公主就不好奇本宫方才给你的是什么丸子?若是毒丸,长月公主这般干脆的咽下,岂不是亏了?”
长月淡道:“若宫主当真想要长月死,昨夜,也不会费心费神的救长月了。”
他眸色微微一动,异色的瞳孔也几不可察的缩了半分,薄唇一勾,轻笑道:“本宫有时候,倒是不喜长月公主冰雪聪明,只因太过通透之人,能经常言中本宫心思,如此,便不好玩儿了。”
长月深眼凝他,苍白的面上也无半分惧意,“宫主救活长月,甚至磨练长月,想来也并非是要将长月养成你的耍完儿之物,而是要让长月成为你手中的利剑。如此,若要当锋利的剑,但却愚钝蠢笨,想必,这也定不是宫主看到的。”
他瞳孔再度缩了半分,却是片刻,笑得灿然,“长月公主,当真是巧舌如簧。本宫倒是奇了,以前天下皆传长月公主倾城风华,性子温雅,怎到了本宫这里,长月公主这性子怎与传言不符了。”
这人的话,的确是源源不断。
长月眉头一皱,突然不想回答了。
她仅是深沉而又紧然的望他,苍白的面容逐渐淡漠麻木起来。
他慢悠悠的朝她打量了几眼,但这回却并未再继续与她调侃下去,反倒是装模作样的道:“呵,性子滑腻,满身的仇恨与戾起,再加之满面红肿,如今的长月公主,倒真是回不到当初了。也罢,长月公主好生休息,待休息好了,下午,才有力气伺候本宫搬离此地呢。”
长月目光微微一滞,心底发沉。
他也未再多言,仅是兴味盎然的将她扫了一眼后,便缓缓转身,慢腾腾的转身出了屋。
长月深眼凝着他的脊背,只见他出去后,倒是极为难得的在外伸手为她掩上了屋门。
一时,木门吱呀而响,随即,长月视线被彻底阻隔。
周遭,再度恢复了沉寂,而长月紧着的目光,也稍稍松了半分,僵然的身子,也逐渐松懈下来。
也不知是否是因吃下了那妖异之人所给的药丸之故,腹中,竟隐隐的开始发热,起初,长月并未在意,奈何不久后,全身竟逐渐暖了起来,那感觉,无疑是像在雪地里突然生起了一堆火,烤热了整个身子,连带发疼的掌心与胳膊,都未显得疼痛了。
一切疼痛与不适,仿佛皆全数消停了下来,发晕发沉的脑袋,虽不再晕厥,但却困意来袭,长月忍不住合了眸,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久后,长月是在一道刚毅而又恭然的嗓音中醒来,“衍公子,我家主子已为公子备好了住所,如今马车也已恭候在醉仙楼外,公子可要随属下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