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无声落子

事到如今,这妖异之人还仍是振振有词的鬼话连篇。

长玥冷沉道:“宫主又何必与扶玉拐弯抹角,说些不实的虚话?扶玉并非愚笨,有些事,扶玉即便不能看清,但也能体会得一清二楚。”

说着,嗓音越发的冷沉,“宫主敢说今日不曾想过让扶玉被萧意之杀了?宫主今夜,又可是想用扶玉的这条性命来勾起你的兴味?”

越说,心绪越发的起伏,是以连脱口的嗓音都变成了不怕死的质问。

今夜遭遇,无疑是大起大落,当时那萧意之扣住她的喉咙时,窒息感猛烈,她是真真切切体会到那萧意之想杀了她的,她也无疑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还活着,不得不说是奇迹。

“扶玉美人儿这怒火,烧得莫不是太过旺盛了?”正这时,那妖异之人懒散柔腻的出了声。

他面色并无半许的变化,连带那邪肆张扬的目光也未变,就像是长玥方才那番话,在他眼里也无足轻重,甚至待周遭气氛沉寂片刻后,他再度懒散随意的补了句话,“再者,扶玉美人儿此际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么?你并未丧命,又何来本宫戏弄你性命,从而勾起本宫兴味之说?”

他嗓音懒散缓慢,柔腻不堪,那反问的语气,也夹杂着几许意味深长,甚至还卷着几分戏谑。

长玥面色更是冷沉不已,心底深处,也五味陈杂。

他这话,无疑是戏谑她此际小题大做了,戏谑她明明还有性命在,却还在他面前怒气冲冲。

这人的言语,无疑是随意而又懒散,调侃而又无畏,就像是她慕容长玥的性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贱如草,只要她还未死,只要她还有命在,是以无论她是否惊惧害怕过,无论她是否去了一趟鬼门关,那些所有所有的惊险与变故,皆显得微不足道。

长玥沉默半晌,怒意上涌,目光也逐渐被气得发颤。

待半晌,她终归是妥协了下来,强行呼吸两口平复心绪后,她低沉沉的出了声,“宫主不愿承认,扶玉自是无法。自打宫主救了扶玉以来,扶玉哪日不曾被宫主肆意整蛊,今日所有的惊险,依宫主看来,自是不值一提,但对扶玉来说,却是走了一遭鬼门关,惊险丛生。宫主并非扶玉,体会不到扶玉的所有感觉,但扶玉仍是要问,宫主今夜,可是当真想要扶玉死?”

这话落下,屋中气氛,似是有过刹那的静止。

那妖异之人并未言话,那修长的眼,便这么饶有兴致的望着长玥。

长玥毫无避讳的直迎着他的目光,越往下等,心低便越发的冷了半许。

待半晌后,仍是未见这妖异之人出声,长玥终归是暗自深沉一叹,终归是放弃了,只道:“宫主若是不愿说,那便算了。”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此际夜色已深,宫主便早些休息,扶玉,先告辞了。”

这话一落,那妖异之人微挑着嗓子懒散问:“告辞?呵,扶玉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儿?”

长玥冷然自嘲道:“扶玉并无本事从宫主眼皮下逃脱,此际还能去哪儿?扶玉告辞,也不过是累了,想下去休息罢了。”

他轻笑一声,“扶玉美人儿冰雪聪明,自是识时务之人,只不过,今儿那惠王为你安排的客房,你不是不满意么?怎么,这回想通了,要过去住了?”

扶玉淡道;“萧意之安排的客房,扶玉自是不会住。扶玉要去之地,不过是扶渊的客房罢了。”

“扶渊的客房?”他神色微动,笑得越发的邪肆张狂。

待异色的瞳孔在长玥身上仔仔细细的扫了半晌后,才懒散柔腻的问:“扶玉美人儿倒是让本宫诧异了,怎么,今儿生了本宫的气,是以便开始选择扶渊了?呵,扶渊,有本宫好看,竟让扶玉美人儿舍得放下你那股傲劲儿,甘愿与扶渊共处一室?”

这妖异之人的嘴里,历来是吐不出什么好话,甚至于,他心思也是极为怪异,就像是此际,他甚至还未堂而皇之的问她扶渊是否有他好看,不得不说,这妖异之人啊,着实是懒散随性,却又自恋得紧。

怕是在他眼里,这天底下的男子,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余的所有男子,都长得歪瓜裂枣,哪及他的半分俊美。

心思如此,一股股的冷嘲之意也在长玥心底浮荡。

待默了片刻后,长玥低沉沉的出了声,“扶渊侍卫,自是比不上宫主俊美。只不过,比起宫主来,扶玉更喜呆在扶渊侍卫屋中。”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继续道:“再者,扶玉不过是活死人罢了,浑身的傲然与尊严,也早被宫主摧毁得一毫不剩,如今,那些所谓的名声于扶玉而言,皆已微不足道,纵是与扶渊侍卫共处一室,遭人非议,扶玉,也并不会觉得难堪。”

心底的冷沉感在一缕缕的加深,如今虽对着妖异之人妥协,但今夜,她却是怎么都不敢冒险与这妖异之人共处一室。

今夜本已不平了,她也早已身心俱破,是以如今,她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好好的自我平复心绪罢了,而比起萧意之为她准备的客房,再比起这妖异之人的屋子,扶渊的客房才稍稍显得安全。

至少,扶渊再怎么不苟言笑,冷沉刚毅,也断不会随意要她性命,甚至戏弄于她。

只奈何,长玥心底虽如是想着,奈何这妖异之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开始懒散轻笑,那邪肆的嗓音卷着几分不曾掩饰的调侃,继续出声,“扶玉美人儿甘愿抛弃名声,也要与扶渊共处一室,呵,扶玉美人儿倒是大气,但扶渊,怕是会不愿呢。”

长玥眉头一皱,淡道:“扶渊公子即便不愿,但只要宫主同意,想来对宫主忠心不二的扶渊,也定不会拒绝。”

妖异之人目光稍稍一变,朝长玥笑得妖异坦然,“扶玉美人儿这话倒说到重点了。本宫不同意,扶渊,自是不敢认让扶玉美人儿入屋呢。”

说着,意味深长的目光迎上长玥的眼,薄唇一启,慢腾腾的道:“扶渊,并无本宫好看,也无本宫风雅,更无本宫武艺高强,呵,如今在这惠王的别院内,扶玉美人儿若想保命,不是呆在本宫身边更安全么?到时候若是当真杀手来袭,本宫也能附带着保护扶玉美人儿不是么?”

他嗓音懒散而又兴味,甚至于,自得之中还透着几分戏谑。

但他这话说来说去,则是并不答应长玥去扶渊的屋子。

长玥心下起伏,冷沉之感再度翻滚,森冷的凝他,一时之中,虽怒气翻腾,但也无能为力。

她敢肯定,依照这妖异之人草菅人命的性子,只要她当真硬气的转身离开,她的下场,怕不止是今夜被他随意丢给萧意之那么简单了。

长玥满目森冷,兀自沉默着,终归是未干脆硬气的转身离去。

他似是早已猜到她会妥协,那妖异风华的面上,则是笑得懒散不羁,继续道:“扶玉美人儿恨本宫,倒也无济于事呢。今儿本宫愿英雄救美,不介意扶玉美人儿与本宫独处一室,败坏本宫剩余,扶玉美人儿即便不感恩戴德,但总该为本宫揉揉腿,煮煮茶,孝敬孝敬吧?”

长玥目光早已冷沉不堪,双手再度紧握成群,那掌心的伤口,也开始剧烈疼痛,甚至那掌心的纱布,也突然有了温热感。

待稍稍垂眸一望,分毫不诧的见得掌心再度溢了血,甚至连地面,都滴落了几多血色斑点。

周遭一片沉寂,光火摇曳。

气氛沉寂了半晌后,那妖异之人再度朝她出了声,“过来些。”

长玥垂眸,兀自僵立,犹如未闻。

他轻笑一声,语气邪肆不羁,但却稍稍卷了半许威胁,“难不成,扶玉美人儿是想本宫亲自牵你过来?”

长玥沉寂的瞳孔稍稍一缩,终归是抬眸扫他一眼,随即麻木的踏了步,再度朝他迈近了一步。

他那异色的瞳孔内漫出半许不曾掩饰的满意,随即慢腾腾的伸手,将长玥拉着坐定在他身边,随即抬起她那只受伤的手,继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扶玉美人儿如此自虐,可对得起你双亲在天之灵?”

长玥神色骤然剧颤,森冷直白的问:“你究竟想怎样?”

他慢腾腾的道:“本宫还能怎样?本宫历来怜香惜玉,此际,不过是想为扶玉美人儿包扎罢了。”

嗓音一落,他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竟当真是慢腾腾的解开了缠在长玥掌心的纱布,随即起身找来伤药与纱布,开始仔细为长玥清理伤口并上药。

他动作极慢,唇瓣也一直邪肆勾着,然而指尖力道,却是不轻。

长玥掌心被他弄得发疼,但却咬牙强忍,不曾发出一声,待掌心终于被他包扎完毕后,他抬眸饶有兴致的朝长玥望着,继续道:“这几日,扶玉美人儿这脾气倒是该好生收敛了,你这掌心的伤口,也不可再裂开了,若是不然,你这手中筋脉的蛊虫不幸夭折了,呵,你这只手,倒也废了。”

他这话,懒散而又随意,话语内容,却有些故意的耸人听闻,长玥虽明知他仍在故意戏谑她,但她却稍稍皱眉,却当真将他这话听了进去。

即便她手中的蛊虫亡了,这妖异之人或是宿倾也有办法为她重新续蛊,如此,她这只手,又岂会当真废了?

只不过,既是早就打算要寻找机会脱离这妖异之人,是以,她自该保护好自己,若是不然,以后,可没机会让这妖异之人或是宿倾为她续蛊。

心思至此,长玥神色微变,并未出声。

身侧妖异之人慢腾腾的将伤药与纱布收好,随即嗓音也稍稍幽远,转了话题,“夜深人静,此际对弈,倒显情调。扶玉美人儿,不如与本宫对弈几局?”

长玥冷沉道:“扶玉疲倦,无心对弈。”

他勾唇而笑,“既是无心对弈,也罢。本宫那些棋子,倒也脏了,不如,扶玉美人儿去为本宫洗洗棋子?”

天寒地冻,这妖异之人,竟大半夜的让她洗棋?

长玥心下冷沉不已,再度被他这话堵得发慌。

她就知晓,她不能与这妖异之人独处一室,这人身边如今无女人服侍,了然无趣中,便只得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肆意的调侃与戏弄。

只奈何如今她寄人篱下,纵是满身怒意,却因理智还在,发作不得。

长玥将他森冷的盯了许久,才起了身,将屋中的棋盘与棋盒捧至软榻前方的矮桌上摆好,淡漠麻木的道:“宫主行黑子,请。”

妖异之人兴味盎然的笑出声来,随即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捻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长玥冷沉观他,“随意对弈,倒是无趣。若是要玩儿,不如玩儿大点。”

他顿时来了兴致,邪肆柔腻的问:“扶玉美人儿想怎么玩儿?”

长玥冷道:“若扶玉赢宫主一局,宫主便应扶玉一事。”

他懒散问:“若是本宫赢了呢?”

“宫主也可让扶玉应你一事。”扶玉低沉道。

他顿时如听了笑话般大笑起来,柔腻的嗓音卷满邪肆,“扶玉美人儿整个人都是本宫的,你若是输了,能给本宫什么好处,呵。”

长玥眉头一皱,“扶玉此际虽给不了宫主什么,但世事难料,没准日后,宫主也有求扶玉之时。”

“扶玉美人儿这话倒是狂妄,不过本宫倒是喜欢。你不是要玩儿么,那本宫,自是陪你玩儿便是。”他勾唇而笑,戏谑出声。

长玥森冷的扫他一眼,随即手指微动,在棋盘上落了白子。

这妖异之人的骑艺并不佳,而长玥也是抱着必定要赢他的姿态对弈,是以,长玥倒是显得精神集中,极为认真。

奈何这妖异之人似是对结果并不在意,那懒散柔腻的姿态,妖然如痞,只是那异色的瞳孔深处,却隐隐卷着半分急不可察的深沉。

待棋局过半,冷沉平寂的气氛里,妖异之人再度懒散的出了声,“今夜本宫将扶玉美人儿留在大堂,依照扶玉美人儿之意,可是当真以为本宫要任由大昭惠王杀你?”

他再度提及了今夜之事。

长玥头也未抬,“扶玉方才入门时便问过宫主,宫主不是否认了么?如今再提,也无意义,至于今夜之事,真相如何,宫主心里自是清楚。”

他慢悠悠的道:“扶玉美人儿虽冰雪聪明,但有时,却也是蠢笨无脑。而那大昭惠王,着实比扶玉美人儿聪明多了,至少,他不曾今夜杀了你呢。”

长玥抬眸,深眼凝他。

他勾唇而笑,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可知惠王为何会紧张那妓子明月?”

长玥神色再度一沉,并未言话。

他又慢腾腾的问:“又可知惠王今夜为何放过你?”

长玥心底一紧,冷沉沉的问:“宫主有话不妨直说。”

他轻笑一声,却是并未回答,反倒是催促长玥在棋盘上落子。

长玥心下已是微微乱了半许,但神色却是认真,待在棋盘上认真逡巡一番后,才落了子。

待棋子落下后,她再度抬眸,冷沉沉的朝妖异之人望着,却见他轻笑出声,慵懒邪肆的道:“有些事啊,可非扶玉美人儿想的那般简单呢。而今,本宫只问你,你可是当真恨透了大昭惠王?”

长玥神色骤然起伏,森冷道:“扶玉与萧意之之间的仇,不共戴天,宫主也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扶玉。”

他啧啧两声,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意味深长,却是答非所问:“本宫一直便认为,痴情之人,不得好报,而善意之人,却不得善终。呵,如今这话,倒也再度应验。如此啊,还不如做个张狂的恶人,绝情无心,才来得恣意快活。再者,恶人始终比善人要活得恣意长久,不是么?”

“宫主究竟何意?”

他轻笑,“还能何意,不过是觉得某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倒是可怜,只不过,命运如此,又耐谁何?如此,便是本宫再怎么兴风,也不过是顺应局势罢了,呵,有趣,有趣啊。”

他嗓音慵懒而又幽远,笼统而又邪肆,却莫名的显得杂乱无章,让长玥全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玥森冷凝他,正要言话,他指尖的棋子则是清脆的在棋盘上一落,未待长玥出声,他已是先行轻笑,而后薄唇一启,柔腻腻的道:“这局,本宫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