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敬言在挂了电话以后,就静静地侧靠在床头。
他对于倪夫人的问话,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给予理会。
倪夫人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她今夜好不容易有的睡意,也早就被刚才那急促的来电铃声,给驱散没了。
唯一一个女儿的突然离世,对她这个做母亲的打击能不大吗?
倪恩去世后的那段日子里,倪夫人因为思念过度,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状况更是一落千丈,单单只是住院就住了大半年,就连在校任职的工作也辞了。
倪夫人虽说已经四十余岁了,但从眉眼之间依稀能够看出其年轻那会儿,那张温婉美丽的容颜。
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和倪恩相似的恬静气质。
果然啊,女儿的样貌都是随着母亲更像些。
只是,也许现如今倪夫人的身体状况不太健康的原因吧,让她的整个人呢,看上去又多了好几分憔悴和病态。
明明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啊!
可是悲伤这种东西,却仍然不曾在为人父母的心中,散去一分一毫。
见到丈夫倪敬言陷入沉思,于是,倪夫人勉勉强强地撑着身板也坐了起来。
女人再次缓缓开口,语气略带担忧,小心翼翼地问:“敬言,刚才谁打电话来?你想什么呢?是发生了什么事?”
倪敬言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倪夫人憔悴的面容,扯了扯被子,无奈地发出轻叹一声:
“没什么,睡吧。”
边说着,倪敬言伸过手,作势就准备要关掉床头的那盏壁灯。
倪夫人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追问道:“告诉我吧,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刚才即便是睡意朦胧,但倪夫人还是有些许意识清醒着。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倪敬言说的那三个字——“宋先生”。
其实天下之大,被称作为宋先生的人,当然是数不胜数,又怎么会有所稀奇吗?
但对于倪恩一家来说,对于倪夫人个人来说,这个宋先生到底是谁,这个宋先生又代表了什么,他们绝对是最最最心知肚明的。
只要是一听到,他们就不免一阵心惊胆跳!!
此时此刻,倪夫人是有心询问,可她的丈夫居然还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倪夫人虽然身体是不好,不代表她的脑子也不好使了,她自然是不信的。
“敬言,我听见了,是宋家那边……”倪夫人没说出口,手里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转而在口中喃喃道:“对不对?”
倪敬言本准备去关灯的手,在听到倪夫人的话以后,顿了一下,然后收了回来。
“敬言,和我说说吧,我这心啊,难安下来!”
倪夫人可谓是爱女心切,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倪恩。
要怎么说呢,当初倪恩还在在世时,还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向来都没怎么在意倪恩如何,对她管的是严格,但关心的倪恩的,向来只有成绩。其实说心里话,他们更想要个生一个男孩,可奈何倪夫人身体素质差,没法继续生育呢,第一个就生了个女孩儿,即是倪恩。
现如今倪恩没了,不过二十岁就没了!倪敬言是怎么想的,倪夫人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早就已经追悔莫及!
无论怎么说,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什么男孩女孩儿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孩子也没了。一个孩子也没了。
直到她的小恩不在了,倪夫人才惊觉发现,倪恩在她心目中的留下的影子,是有多深……
顿时之间,又是一阵感伤而来,倪夫人哽咽出声:“敬言……”
倪敬言转过脸去,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拍着倪夫人的肩头。
“是许警官打电话过来了。”
本是轻声安慰着的话语,可倪夫人一听到什么“许警官”,什么警官不警官的,但是能扯得上公安局的那些事,她就情不自禁地心虚起来。
她出声打断了倪敬言,做贼心虚道:“你说,你快说!是不是我们做的那些……”
是不是我们那些事情……被发现了?
倪敬言顿然收回手,没有再安抚身旁的倪夫人,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的事,你不用担心。”
“敬言,可我看你愁容满面,定然是真的有事瞒着我?”
倪敬言叹了一声,又道:“宋家那位只是过去了一趟罢了,什么也没说,连那姓叶的丫头一眼都没见着,不会有事的。”
倪夫人的脸色本就不好,这下子一听宋修衍过去了,秀丽的脸庞立即白了又白。
“不行,敬言,我怕,我还是怕啊。”
倪夫人捂着心口处,哽咽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就差没哭出眼泪来了。
“我心里头怕得紧啊,怎么办,我怕我们做的那些给人知道……”
倪敬言没有说话,就一直揽着倪夫人的肩头,静静地听着她哭诉。
“敬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了,到时又该如何收场啊?”
东窗事发,这四个字,似乎是一道能够惊天霹的响雷。
话从倪夫人口中说出来,下一刻,立即惊醒了一直沉默中的倪敬言。
他突然就朝着倪夫人,大吼出声:
“有什么好怕的!当初是他亲手将那丫头送进去的,出了事,与我们何干!”
“不,不不!敬言……我后悔了,后悔了!”
有句话说得不错:果然在夜深人静时,人的情感才是最为丰富而复杂的,而且情绪来得突然,也是最为要命的!
倪夫人摆了摆手,当即就声泪俱下:“我们当初啊,当初就不该那样做,现在,我们连小恩,唯一的女儿也都没有了啊……”
倪敬言本是怒火中烧,但是,望着正在哭哭啼啼的妻子,燃起愠怒才缓和了些许。
“别哭了,不会有事的,你难道忘了吗?都是因为那个姓叶的丫头,不然我们的倪恩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就去世了!”
最后这一声,恨意显露无疑。
倪夫人闻言,只觉浑身一震,再看向身旁自己的丈夫,一双眼里尽是复杂。
“敬言,当初不该的!不该的啊,敬言,是我们一时糊涂,所以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