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清手里还有南边建功德碑的差事,天花疫病的差事,便落到了周王宋元信手中。
因是宋元清事先发现,少不得还要交接一番,等彻底忙完回府,已是第二天太阳最猛的时候。
孙嬷嬷候在王府大门外,一见宋元清便急急上前:“王爷,听说京中生了天花疫病,娘娘都担心坏了,您没事吧。”
宋元清从昨儿林月初丢失的提心吊胆,再到后来的一通忙碌,到得此时已是一天一夜未合眼。
神色间的疲惫藏也藏不住,闻言看得孙嬷嬷一样,摇摇头:“无事。”
说得这一句,又将想先去看望林月初的心思压下,脚步一转却是往地牢行去。
孙嬷嬷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轻叹一声,目送宋元清的背影消失。
吴廊被关在地牢一夜,并没有受刑,反而因修整过,精神头十足。
昨夜太过匆忙,他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宋元清,这会却是瞧了个全。
不由得蹙起眉头,问道:“你是宴王?”
去岁宴王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押解之时,他曾看过一眼,只是一时没认出罢了。
想起堂堂宴王为了一个姑娘,不惜带着那么多人追踪到乱葬岗,吴廊顿时对林月初的身份,更加怀疑。
“林姑娘是宴王殿下什么人?”
宋元清双手负于身后,阴沉着脸,要不是林月初早有交代,吴廊哪里还能如此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他冷声道:“是何人指使的?”
吴廊沉默稍许,并不急着答话,只问道:“殿下,那几个孩子如何了?”
宋元清并无太多的耐心,可还是道:“天花疫病不可小觑,几个孩童皆在天河山庄,受太医救治。”
吴廊又是一阵沉默,长久的沉默过后,他道:“我并不知出钱买林姑娘性命的是何人……”
……
“众人将茅草屋围住,正待一举攻破,正在此时,只见一红衣女子自屋内出来,衣袂飘飘,神情严厉,高喊一声‘站那别动’……”
玉笙居内热闹非凡,宋元恩正绘声绘色的讲起昨夜乱坟岗一事。
其言语夸张,故事浮夸,却偏偏讲得十分有代入感。
陆晚舟跟春夏秋冬等人听得入神,偶有紧张刺激之处,更是惊叫连连。
就连林月初,也跟着听了个趣。
宋元清自地牢出来,神色肃然,立于屋檐下听得两句,也跟着轻轻一笑。
复又轻咳一声,这才抬步入内:“你们怎么来了?”
宋元恩闻言,顿时收了声,眼珠子一亮,喊道:“二哥……”
陆晚舟起身见礼,也跟着喊一声“二哥”。
小丫鬟们奉茶水,换点心,又是一通忙碌。
宋元清在林月初身旁坐下,又道:“京中戒严,你们不应该乱跑的。”
陆晚舟扁了扁嘴:“我来看看林姐姐。”
宋元恩也跟着点头:“我也是来看看林姐姐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瞧见自家二哥对人这般着急上火的,昨儿一时半会的没细瞧,今儿个便要来瞧个究竟。
宋元清的目光也落到林月初身上,不过一瞬便又收了回来。
不待开口,陆晚舟便起身,拽了宋元恩一把,乖巧道:“二哥说的没错,现在京中不太平,我们也确实不能在外头久待。”
说着便半拖半拽的,带着一嘴碎碎念的宋元恩,飞快离开。
这两人一走,春夏秋冬四个也极是识相的各忙各的去。
一时间,屋内竟只得宋元清跟林月初二人。
两人皆不说话,空气中都散着几分尴尬得气氛。
林月初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正犹豫着说些什么,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宋元清揽入怀中。
独特的松针香气萦绕在鼻尖,叫人有片刻的怔忪,唇上隐有暖意,夹杂着情不可控以及小心翼翼。
林月初心头狂跳,老脸也忍不住泛红。
良久过后,宋元清这才克制住,将林月初松开。
额头抵着额头,半响无语,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
“我,情难自禁。”宋元清解释一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未能说出口。
林月初垂着眉眼,也没作声。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宋元清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说起正事来:“我本想留你在京多住几日,如今却是不行了。”
不管是如今的天花疫病,还是买凶一事,他都不能在把林月初留在京中了。
否则,似昨日那般叫他担心受怕的事,还会发生。
尽管知道迟早都是离京回江州的,但林月初此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空。
她将方才的情动压下去,点点头:“嗯,什么时候出发。”
宋元清看着她垂下的眉眼,抬手轻轻拂过,心中多有不舍,但还是道:“明早。”
如今的他还没强大到可以与强敌对抗的时候,宋元业虽倒了,但叶家还在。
他还有别的兄弟,还有查无可查,不知是敌是友的背后操纵者。
从小到大,他知道越是喜欢的越是留不住,可林月初是他唯一想争取留住的。
但此时身边围绕的危险太多,他不能自私的将她留下。
宋元清道:“我会让白术护送你回江州,你……”
“知道了。”林月初打断宋元清未尽之言。
抬头正好撞入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眸中映着自己的模样。
林月初心头一跳,却莫名觉得鼻尖发酸,有点儿想哭。
宋元清双手拽紧成拳,几度开口,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她,没有资格让她等自己;可违心祝福的话,也说不出口。
林月初来京之时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可带的。
宋元清没有相送,只让白术带了一个荷包给她:“王爷说,姑娘这一路辛苦了,这是承诺给您的报酬。”
林月初淡淡应得一声,便也伸手接了,捏着厚厚的一叠,也不知里头到底装了多少。
春夏秋冬将她送上马车,几人闲话一番,这才由白术驾车出城。
京中已戒严,城中来往的百姓并不多,一路行去反倒看见好几个出了疹子被抬走的人。
林月初看得稍许,将车帘放下,心道: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来京城了。
然而马车还未出城,便被拦截了。
一个白面太监从马上下来,恭敬道:“林姑娘,圣上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