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宫里出来,残月都已挂上柳梢头。
车内挂了盏琉璃灯,随着马车的前行,一晃一晃的。
林月初两只手都揣在暖手筒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宋元清。
上了马车,林月初就这么看着宋元清,这都看了一路了,宋元清也没说老实话。
林家宝要成亲,昨儿两人便说好了,既是不方便观礼,待过两日再把人召进宫,吃个团圆饭也是能的。
白日里宋元清还挺正常的,到得傍晚却突然说要独自去国公府给林家宝撑撑场面。
林月初与他相识几年,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却还是有的。
宋元清要去给林家宝撑场面,不带自己?
好歹自己也是林家宝的姐姐,这理由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也是林月初为什么要死皮赖脸跟着的原因。
宋元清被看了这么一路,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你别这样看我,真的就是去喝杯喜酒的事。”
林月初呵呵笑:“照这么说,圣上如此恩典,臣妾还得感恩戴德了?”
夫妻二人,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之母,私下相处却跟寻常夫妻一般随意得很。
没得外人在,林月初从不喊宋元清“圣上”,也不以“臣妾”自称。
这会又是“圣上”又是臣妾的,多半是真的生气了。
林月初自生了孩子,脾性比以往温和许多,这般炸毛的模样,宋元清已很久没见过了。
此时,却瞧得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想了想,到底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低声把宋元业给他送信的事说了。
暂且不论是不是真要喝小舅子的喜酒,可宋元业要在成国公府做点什么,那一府的宾客,包括一对新人……
林月初又不是榆木脑瓜,瞬间就能想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顿时只觉后脊发凉。
她蹙着眉,却还不赞同道:“胡闹,你这样过去,岂不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宋元业和宋元清从来都不对付,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做好准备,宋元清这样岂不是送死。
可要是真不去,把宋元业逼急了,遭殃的就有可能会是林家宝夫妇,一府的宾客。
林月初咬牙,宋元业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宋元清见她生气,伸手抚平那两头蹙起的眉毛。
“别担心,我既然敢去,自然也安排妥当了的,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惊动林月初,打算独自出府去的,就是怕她担心。
却没想,他人还没出宫,林月初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想起宋元业,宋元清心思又是一沉。
这货被困昆山多年都不得法,怎么突然就能悄无声息的逃出去?
只怕是有人朝他伸了援手吧。
那个朝他伸手的人会是谁?
其目的又是什么?
马车不急不缓的停在成国公府大门前。
府门前挂着红绸,大红的灯笼上贴着描金双喜字,还未进府就听见里头的热闹。
白芨从车辕上跳下来,也不知同守门的小厮说了什么,随即又驾车绕到后门,进入国公府内。
林家宝已得了信,匆匆赶到后门相迎。
他年纪不大,个子却高,一身大红喜服穿在身上,也没瞧出半点违和来。
双颊红彤彤,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喝了酒。
见着宋元清和林月初从马车上下来,便欢欢喜喜的喊道:“姐夫,阿姐……”
天家有天家的规矩,林家宝知道自己成亲,姐姐姐夫都不能来参加,但这会瞧见了还是很高兴。
林月初见林家宝一派意气风发,也压下心事,轻轻一笑。
宋元清也笑,他半点不遮掩的牵着林月初的手。
边走边道:“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客气,你先去忙你的,回头咱们再喝两杯。”
宋元清神色如常,林家宝又喝了点酒,丝毫没觉察出不对劲。
闻言还当真不客气:“那我领姐姐姐夫先去前头的院子坐会。”
“也好。”
一行人从后门入内,绕过西南角的一个小院,走在最后的白芨脚步一顿,鼻尖便轻嗅两下,眉头蹙起。
宋元清顿时就觉察出异样,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就落在小院斑驳的大门上。
林月初就在宋元清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又转过头来看宋元清。
宋元清唇角微抿,眸中却是蓄着杀意。
他捏了捏林月初的手。
林月初顿时就会意,担忧的看他一眼,还是开口道:“家宝,你先带我去看看婉绣。”
怕林家宝起疑,又道:“她是新嫁娘,只怕今儿成亲,也紧张得很。”
林家宝当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只看得宋元清一眼。
宋元清面上笑意依旧:“去吧,我难得空闲,随意走走。”
他这话才说完,就猛的见一个黑影飞速闪过,跃进方才那间小院里。
白芨脚步一动,却又生生忍住了。
帝后出宫,并未带多少人,若这是调虎离山,那岂不是糟糕得很。
那黑影林家宝也看见了,顿时酒意就清醒了。
下意识的就上前两步,护在宋元清和林月初跟前。
宋元清看着小舅子这举动,不由得一笑,扯了林家宝一把。
“前头还有那么多宾客,你也别在这杵着了。”
“圣上……”林家宝一脸肃色,也不喊姐夫了。
宋元清对着小舅子依旧一脸笑意,目光匆匆撇过一眼,就知暗卫都在周边。
当下更加不急不缓:“没事,你先招待宾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林月初心头不安得很,却也知这时候不能添乱。
便朝林家宝道:“你带我去见见新娘子。”
林家宝神色凝重:“姐……”
话还未问出来,又住了嘴,最终慎重的点点头。
姐弟二人走远了,宋元清面上的笑意才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白芨唤得一声“爷”,见宋元清示意,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推开斑驳的大门。
荒芜的院子,杂草众生,却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宋元清微微凝眉,就见杂草中趴着一个人。
借着月光,看那人衣饰,当是个女人。
未免有诈,宋元清站住不动,白芨便执剑拨开杂草,小心翼翼的上前。
待瞧见倒在杂草中之人的模样,白芨顿时就慌了:“爷,是太后……”
没错,宋元业送给宋元清的大礼,正是本该在后宫的太后,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