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清双手复于身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柩上,不过一瞬又收了回来。
“秋月……”
一开口,竟也觉得喉咙有些哑。
顿了顿,声调才又恢复如常:“秋月走得可痛苦?”
刘崇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点点头,又是一叹。
“后颈一刀差点捅破气管,手掌被利刃划破,臣猜想,她应该是自己拔了刀……”
刘崇说到这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哪怕看到了秋月身上的伤,他也没法想象那情形。
男人都尚且做到这般,女子自不必说。
刘崇道:“后颈流血多,加上溺水,所以……”
所以,秋月很快就毙命了。
可以说死得极痛快,也可以说,死得并不算很痛苦。
宋元清面色如常,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发现那眼眸中暗藏的神色。
皇帝不说话,刘崇也不敢再多说,待瞧见冬雪红着眼睛从屋内出来,忙上前两步。
刘崇转身就进了屋,冬雪却没着急进去。
她朝宋元清行了一礼,才又道:“娘娘说明儿一早启程回宫。”
秋月虽已香消玉殒,但也送她回去,让其家人送她最后一程。
那在后头暗箱操作的人,必定是在香山别苑里头的,留下也不安全。
而且,小怡宁在这儿受了莫大的惊吓……
若非此时已是傍晚,怕路上不安全,林月初知巴不得连夜出发的。
宋元清对此也没说什么,不过轻轻应得一声。
隔着门窗瞧得一眼,他又转身去了清晖园。
白芨和白术都已候在清晖园多时了。
宋元清脚下步子依旧迈得又快又稳,可精神头却十分不好。
挨在靠背椅上坐了,他揉着两边太阳穴,摆在手边的茶水,也不想动。
白芨着急的看得白术一眼,上前一步。
“回圣上,整个别苑都搜了一遍,可疑的人都抓了,却都是牛马不相干。”
白芨很想说,明明是太后发了疯病,才干出这样的事来。
可转念一想那十个死得干脆的侍卫,又觉得心烦气躁。
宋元清依旧按着太阳穴,眼皮都没抬一下:“敌在暗,我在明,再怎么搜也没用。”
白芨“诶”得一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亲娘,要杀自己女儿,就算安慰,好像也没什么好话能安慰的。
白芨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闭着嘴不开口,却拿胳膊撞了撞白术,指望他能说两句。
白术板着脸,也确实说了。
他道:“圣上,太后所言虽不能尽信,但总有些蹊跷,那背后之人会不会就是冲着娘娘和公主来的?”
去岁之时,民间还有关于皇后娘娘的传言,都是牛马鬼神之说的。
而今太后还就听信了这些牛马鬼神之说。
原来只当是有人暗中散播一些谣言,好把皇后拉下来。
如今再想,或许那散播谣言的人,目的并非如此。
宋元清眉头蹙起,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他坐直身体,心里却有些慌乱。
林月初的异能被人发现了,而且那人或许,想要她身上的异能,也可能是要靠她的异能做什么。
上次太后遇刺,加上这次小怡宁险些丧命,是不是可以怀疑,那人是在试探。
试探林月初的能力。
这个问题,宋元清早就该想到了的,但是他当局者迷,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白术提及一句,也没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他不过是觉得,江太后平素再不喜娘娘和公主,也绝对不会贸然去伤害她们。
这次疯癫,肯定是有人在暗中说了些什么,灌输了一些什么,才导致太后失智。
……
来香山小住,本是想放松一下,歇息几天的。
才来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放松的。
宋元清在清晖园熬了一夜,林月初则在湘云坞守了受惊的小怡宁一整夜。
至于江太后,倒是被灌下安神汤,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色才将亮,湘云坞里便忙活了起来。
昨儿才归置的东西,今儿就要重新收起。
小怡宁睡了一觉,精神头好了些,但脸色依旧很差。
林月初哄着她吃了碗小米粥,待马车都备好了,便用小斗篷将她裹好,抱着上了车。
宋元清从清晖园赶来,这母女两人都已经在马车上坐得稳稳的了。
他跳上马车,想看看小怡宁。
才钻进马车,小怡宁便往林月初怀里缩了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半丝神采都没。
宋元清心头发酸,正想说两句逗趣话,哄哄宝贝闺女。
就听小儿人瓮声瓮气道:“爹爹,你好丑呀。”
宋元清……
宋元清在清晖园待了一夜,眼都没合一下,此番眼下乌青,胡子拉碴的,十分憔悴,要说丑,还真算不上。
好吧,闺女说他丑,那就丑吧。
宋元清咧嘴一笑,想把闺女抱过来,拿胡子扎一扎她,但见她跟受惊的小兔一样,又生生忍住了。
只好伸手摸了摸宝贝闺女的脑袋:“你跟娘亲先回宫,爹爹晚点再回。”
想了想又道:“爹爹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糖画?糖葫芦?小泥人?”
小怡宁虽还窝在林月初怀里,到底面上有了消息。
点头如捣蒜一般,应得十分爽快:“我都要……”
宋元清也应得十分爽快:“好,爹爹都给你买,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买。”
宋元清妥妥的女儿奴。
若是以往,林月初必然要出声制止的,可今儿她一声不吭。
她是有话要对宋元清说,可也不会当着小怡宁的面说。
如若不然,宋元清也不会估摸着小怡宁清醒的时候跑过来。
林月初要带小怡宁先回宫,江太后还在香山,宋元清恨归恨,却也不能真把人抛下。
眼见时辰不早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隔着车窗还给小怡宁保证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
林月初把小怡宁抱在怀里,冷眼看着宋元清变着花样的讨好,也不点破。
只道:“你处理好就回宫吧,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宋元清挂在唇边的笑意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知道的。”